第一次和她說話,她記得上學期,顧靈生的一個室友來找她說要換寢室,寢室裡有個啞巴,受不了那沉悶的氣氛,然後說了好多關於顧靈生的怪事兒。

食物的熱氣蒸騰到她臉上,她覺得這孩子興許並不那麼奇怪。

也是的,不然尹馥怎麼總想巴著他呢?尹馥是那麼乖的一孩子。

“你自己送上去就完了唄。”劉阿姨對他說。

“我還有課,麻煩您了。”顧靈生扭頭要走,走了兩步又頓住腳步,回頭,“對了,別跟尹馥說是我送的。”

三天了,顧靈生已經三天沒有在晚歸時看見坐在宿管室的尹馥了。

顧靈生收回眼神,想,已經好久了啊。

卻在回頭時呼吸靜止。

尹馥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薄睡衣,靠在走廊上等他。

顧靈生心一急,快步走上去問:“你不冷麼?”

“你果然知道我病了。”尹馥看著他說。

顧靈生這才意識到尹馥眼神裡的篤定,忙別開眼神,想要轉身進寢室。

然而在他開啟門之前,尹馥在他身後適時地說:“你落了東西在我這,木雕書籤,不要了嗎?”

顧靈生動作滯在半空。

那天他心裡都是尹馥生病了這事兒,壓根兒不記得什麼木雕書籤,現下回想起來,卻只記得自己是放在了口袋,怎麼會跑到尹馥那兒?

他回頭,看見尹馥手裡攥著那枚書籤,上邊雕刻著的山茶花昳麗綻放。

“山茶花?”尹馥垂眼看了看書籤,抬眼,“為什麼刻這個圖案?”

不知是否因為生病的關係,尹馥的語調很平,帶著一絲冷清的壓迫感,讓顧靈生有些不敢出招。

“為什麼不接受我送的標本,卻又刻這個圖案?為什麼逃課去給我買藥?為什麼送藥給我卻又不露面?為什麼把書籤放在袋子裡?”尹馥走近他,“顧靈生,你什麼意思?”

已是十一點,走廊沒有人,只有灑在他們身上的月光,和悄然吹過的春風。

顧靈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只覺得月光灑在尹馥翕動的睫毛上,好漂亮。

春風還帶著些涼意,尹馥打了個抖,顧靈生看在眼裡,產生想要將他抱進自己懷裡取暖的衝動。

可是他沒有。

因為尹馥問他:“你知道我喜歡你,對嗎?”

這句話被尹馥說得很輕,卻又在四下無人的夜裡擲地有聲。

心臟撞擊著胸腔,顧靈生不敢回答。

這一瞬間他想到許多事,想到師父說過的話,想到那些他曾經看到過的悲慘命運,無一倖免。所有試圖與命運做的抗爭,都叫徒勞。

尹馥沒有讓他一直沉默下去,又問:“你這麼做,我可以理解為,你也喜歡我嗎?”

顧靈生看著尹馥發白的唇,於心不忍地別開目光,答:“不喜——”

這時,一個拎著熱水壺的同學匆匆經過,顧靈生下意識看了他一眼,害怕他聽到尹馥口無遮攔的“喜歡”二字。

尹馥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警覺,問:“你是害怕別人的眼光嗎?”

他不害怕,他自己被怎樣唾棄都行,但他不能讓尹馥遭受無端的冷眼和嘲弄。師父說過,他們在一起之後厄運的開端,就始於關係被外人捅破那天。

於是他順水推舟,說:“是。兩個男的,不正常。”

尹馥聽了他的話,沒有表情,反問:“《霸王別姬》《春光乍洩》那些電影也不正常嗎?如果不正常,為什麼還能拍出來?”

顧靈生自我批判:“我覺得不正常,我思想落後。”

尹馥追問得很快:“那你有喜歡的女孩兒麼?”

顧靈生沒正面回答:“學習忙,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