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帳子裡,莫羅渾坐在我旁邊候著。

“咱們這是在哪裡?”我啞著嗓子問他,因為這佈設不是他的王帳。

他在一邊擦他的馬刀,眼也沒抬的回我:“還在敕東,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回去。”

半晌他抬頭看我,皮笑肉不笑地問:“有個好訊息和壞訊息,你想聽哪個?”

我想起我們少時在一起的時候,莫羅渾這混賬總是喜歡耍我,故意把好壞訊息顛倒著說。

於是我說:“先聽壞訊息吧。”

他呵呵一聲,冷冷的開口:“壞訊息是本王可能是發了癔症,才答應你放過那姓段的,現在他屍身估計已經到北齊了。”

我長舒一口氣,一想起段清嵐,我的眼眶酸脹的厲害。

緩了一會後,我偏過頭去問他:“那好訊息呢?”

“好訊息是你只是見紅,但孩子保住了。”他眉眼一下子變得柔和,我想他可能是看在肚裡孽種的份上,才放過了段清嵐。

我吃力的起身,坐起來對他說:“你別多想了,算日子這孩子是我夫君的,生下來要送回西涼。”

因為請脈只能辨別有孕,但看月份卻看不精確。

我現在就一口咬死這孽種是段清嵐的,最好是激怒莫羅渾,順勢把這孽胎打掉,我寧可死也不要與他留下血脈!

他坐到我床邊,拿了個軟枕靠在我背後,幫我捋了捋頭髮,語氣溫柔:

“沒關係的,你把孩子生下來,養在敕勒。你的子嗣,便是我的子嗣,本王會把最豐饒的草場劃給他做封地...”

看來莫羅渾說的一點不假,他確實是犯了癔症,腦子比段清嵐還不清醒。

我呸,他才不配和清嵐兄相提並論!

想起清嵐兄,我更是痛苦地不想多說一個字,我不願和他繼續鬼扯,就又躺了下去,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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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主以前總是覺得自己運氣好,投的一手好胎,活的痛痛快快,瀟瀟灑灑。

現在想想,我七歲喪母,二十一喪父,二十六喪夫。

自己的二哥殺了父親和祖母,又要來殺我。和我一起長大成人的竹馬,害得我二十一歲就家破人亡,不得不遠嫁西涼避難。

父皇和母后,舅舅和表兄,三哥和寧寧,老西涼王和段清嵐,還有父皇留給我的太傅和佐臣們,愛我的人,護我的人,或死或逃,無一善終,無一有好報。

我還真是亂世公主的典範,前半生造孽,後半生贖罪。前半生恣意妄為,後半生風雨飄零。

這時候我才猛的發覺,本公主只不過是笨的離譜,所以天天沒心沒肺地傻樂呵。

哪裡來的運氣好,只不過我比旁人更樂觀一些罷了,總是堅定的相信一切都會苦盡甘來,事情會有好轉的一天。

可血淋淋的現實,不停地嘲諷著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訴我,本公主的日子只會越來越糟。

在天牢中聽聞親友噩耗,與親眼目睹他們死在眼前完全是兩碼事。

看著段清嵐死在我懷裡,而且還是拜我所賜,這對我打擊太重了。

我欠段清嵐的,再也還不清了。這份沉甸甸的負罪感徹底壓垮了我,這也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清嵐兄一走,先前所有被我視而不見的苦難,此刻都一下子向我傾斜而來,苦的我不想動彈,一直不分白天晝夜的睡覺,在夢裡忘掉一切,逃避一切。

大魏第一樂子人再也樂不出來了,因為我再也不能像鴕鳥一樣假裝無事發生,鮮血淋漓的惡夢時常折磨的我寢食難安。

我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一切都會變好了,阻止明天變糟的唯一辦法,就是死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