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然望去,卻見青年的眼睫不停顫動著,蹙著眉,忍耐著什麼一般的模樣。

眼睛裡依舊是沒有神采的,但是那雙持刀的手緊了又松,最終還是哐噹一聲把刀掉在了地上。

張海客被這一幕驚怔,欣喜異常,又忍不住回想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他說什麼了?不過就是……

就是……

“老師!”他眼前一亮,整個人霍然活了過來一樣,差點沒忍住跳到對方身上去。

這是想起來了嗎?

張從宣默了默,低頭在原地停駐。

他現在最多有兩分清醒,整個人的意識其實還是渾噩的。

像是被身體塞進了一個狹小黑暗的瓶子,血肉筋骨肝膽臟腑都融化成了一團,擠壓著不分你我,全部迴歸混沌。

窒悶沉重,動彈不得。

身體感知沒有了,但遍及全身的灼燒感還在,尤其是頭部……大約是頭部的位置?腦漿都被作為燃料點著了一樣,幹灼劇痛。

好像還有一口刺耳大鐘,在耳邊嗡鳴著反覆震盪迴響。

太疼了,太吵了。

他幾乎沒法去思考任何事情,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只有一片無知無覺的黑暗,猶如靈魂漂浮虛空,又像是沉溺在深不見底的夢境。

是夢境吧?

嗡鳴之外,還有什麼含糊層疊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時大時小,或遠或近。

但他現在的腦子,根本沒有氣力分辨來源與內容。

別吵了……什麼東西在響……

嘀嘀咕咕的……煩啊……

似乎察覺到他有氣無力的心聲,那聲音嘰裡咕嚕響了一會,終於停了下來,只剩下單調而連綿不斷的嗡嗡轟鳴。

好不容易得到安靜了,他應該覺得輕鬆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飄過來的那兩個音節,卻始終在模糊浮沉的意識裡縈繞著,讓他逐漸麻木的意識,勉強恢復了一點思考能力。

oshi,是什麼?

太複雜了,聽不懂,想不明白,分不出來。

但是,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

將刀刃踢飛掉落到了石板後方,張海客早已經上前一步,收刀入袖,雙手抓著青年的肩膀。

“老師……”他將字眼咬的分外清晰,耐心慢慢重複著,“老師,您認得出我是誰嗎?”

目光期冀又緊繃,他一眨不眨注視著眼前人。

青年的雙眼看著他,卻彷彿抓不住焦點似的,吃力眨動著。

又像是被漫長的噩夢糾纏,將醒未醒地盡力掙扎。

唇齒開合幾次,擠出的聲音依舊猶如夢境囈語,飄忽而遲疑:“……阿客?”

“我在!”張海客瞬間嘴角就揚起了,欣喜若狂。

然而緊接著湧上心頭的,不知為何,卻是一陣比剛才被劈頭蓋臉捱打還更濃郁的、按捺不住的委屈心酸。

一瞬間眼淚就掉了。

剛剛被一刀接一刀地落在身上,都還沒這麼委屈的。

“您從來都沒打過我……”聲音都帶了哭腔。

這感人情深的一幕,落在汪明眼中,卻是讓他當即咬緊了牙關。

怎麼回事……自我意識這麼強,甚至還能跟人相認的啊。

要不是玉印生效,他都不敢相信,這當真跟那些要死不活的玉人是一種生物?

雖然沒見過玉人怎麼產生的,只聽說是首領一手培育出來,也許,這就是比較成功的少數品?

看來,這下倒是最好能帶給首領看看才對。

心下如此想著,眼前的不聽話玉人卻是讓人頗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