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聲驟起,既有摩擦的沙沙聲,如同千萬條蠶在空間內咬噬桑葉,也有敲擊的刺耳聲,如古代報時的銅鐘,往耳道里鑽!要撕破耳膜!要攪碎腦仁!

路明非如置冰窖,四周畫面變換,眼前是筆直細長的走廊,直直通向一處電梯,牆壁上那幅出自葛飾北齋的複製品《富嶽三十六景》依舊掛在那裡。整棟建築都在燃燒發出呻吟,支架在炙烤中扭曲變形。

如此熟悉的畫面,如此真實的觸感,這裡是?惠比壽花園?那家chateau Joel Rob uchon餐廳!

路明非看著前方兇狠的人影,那個平時看起來眉角聳拉、挺不直腰板的男孩如同怒火中燒的暴君,一手摟著懷裡的女孩,一手將鑲嵌在沉重畫框裡《富嶽三十六景》猛地投擲向走廊盡頭的披髮黑衣侍者!

“赫爾佐格!!!”

那黑衣侍者的模樣清晰可見,臉上扣著慘白的面具,面具上繪著古代公卿的臉,硃紅色的嘴唇鐵黑色的牙齒,路明非差點驚呼起來,理智頓時化作篝火堆裡的木柴,憤恨和殺機宛若交織起來的火蛇將木柴瞬間點燃。

長年擔任學生會主席培養出的成熟穩重和沉著冷靜在這一刻化為灰燼。

路明非悵然若失,這樣的場景他曾在夢裡回憶過無數次,每次驚醒,一身冷汗,後知後覺,原來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或是有時對鏡自視,他看著鏡子裡那張陌生的臉,稜角分明,頭髮後梳,露出的額頭和肩膀上熨貼筆挺的昂貴西裝,從腳尖到髮型都無時無刻不在散發靠譜的成熟氣息。

只是那雙眼睛,那雙源稚女說藏有獅子的眼睛,眼瞼下垂,眼角低落。面容是微笑可親的,舉止是優雅大方的,可眼神裡卻裝著極微小的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倒像是一隻憂傷的獅子。

他記得有次執行學院任務的時候,帶著新學員路過一個占卜師的攤子,拗不過學員的好奇,便在攤子前駐足,占卜師給學員算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輪到路明非時,占卜師卻沒收他的錢,只說他的眼神古怪,對什麼都不抱希望,是受過巨大挫折才會有的眼神,一般都只會出現在極其失敗者的身上。

學員們氣憤不平,當著他們面詆譭他們眼中威風凜凜、功成名就的學生會主席,主席屠龍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裡擺動塑膠水晶球呢!

什麼破占卜,他們一氣之下把攤子給掀翻了。

可是路明非自己很清楚,哪怕他現在光鮮亮麗,身上穿著R.Jewels diamond Edition的羊絨絲綢衣服,踩著Silvano Lattanzi的窖藏皮鞋,連襪子都是紐西蘭紅鹿的柔軟毛髮做成,身邊甚至還有一位皇室公主伊莎貝爾作為貼身秘書。

可這副屠龍英雄的皮囊下躲著的還是那個在高天原酒窖裡借酒消愁的男孩。

如果說雨夜的奧丁是師兄的心魔,嘔血的麻生真是老大難以邁過的坎,那麼赫爾佐格絕對就是他的夢魘,卻也是促使他不斷變強的原因。

“不可含怒到日落!”

那位占卜師在最後對路明非說了這樣一句聖經裡的話語,路明非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占卜師想讓他放下心中的仇恨,這樣或許就能化解昔日受到過的挫折,使他不再如逢春的枯木一樣,外表枝繁葉茂,內裡已經腐敗生蛆。

“不可含怒到日落?老子只想說,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今天就來做個了斷!”

“我去你媽的!赫爾佐格!!”路明非目眥盡裂,赫然而怒。

正當他縱身躍起,企圖用攥在手心裡這麼多年來成長後得到的力量給予赫爾佐格沉重一擊。

然而拳頭穿過面具,他撲空了,領子彆著黃金的男人瞬間被剝去了身上所有的裝束,連模樣也再度變成那個像野狗一樣逃亡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