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寒鬱似乎很忙,在確認過隨野的情況後,就只停留了一小會兒,起身匆匆離開。

房間裡沒有任何人,門窗被封死,一點光都洩不進來。

到處都充斥著雨水的味道。

那是裴寒鬱留下來的資訊素。

陰溼又冰冷,彷彿伸手就能從空氣裡擰出水來。

在這樣密閉的環境裡,隨野沒有時間的概念,只能簡單憑藉裴寒鬱來的次數,估算過了幾天。

二狗怕隨野無聊,在邊上變著法兒講笑話給他解悶,但隨野一直那副死人微活的冷淡模樣。

不管是面對二狗,還是面對裴寒鬱,對方說一百句,過了好半天,隨野才施捨般給一句回應。

總被無視的裴寒鬱剛開始還會生氣,會憤怒。

他俯視著隨野,試圖在這張淡然的臉上,找出些在乎他的痕跡。

厭惡也好,憎恨也罷,他都認了。

——可是什麼都沒有。

他只在那雙漂亮又沉寂的眼睛裡,看到一個蒼白渺小,無能狂怒的自己。

那般無足輕重,那般可笑至極。

在給隨野拷上的那一瞬間,裴寒鬱把自己也困在了原地。

而在某一瞬間,兩人的位置似乎一下子顛倒。

被捆著的,被人俯視的,其實一直是裴寒鬱自己。

他卑躬屈膝,親手把沉重的另一頭,用雙手高高捧起,送到隨野面前,可隨野卻是連看一眼都不願意。

但他自己走不出去,也拽著,試圖阻止隨野的離去。

在經歷一次又一次失望以後,裴寒鬱像是認清了現狀,不再奢求隨野的回應。

只要這人還在自己身邊,他就很知足了。

但老天爺似乎並不遂裴寒鬱的願。

雖然隨野還活著,但那顆射入心臟的子彈,終究是對他的本就破爛的身體留下了不可逆的損傷。

裴寒鬱找來很多醫生,但都無濟於事,這具身體暗傷太多,又沒了腺體,已經快到極限。

隨野的每一次呼吸,都在燃燒著他僅剩無幾的生命。

他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死期,或者說,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自己能這樣苟延殘喘得活著。

夜晚降臨之際,隨野的精神疲憊不堪,可四肢百骸又像抽筋一樣疼,疼得他失了眠。

他幹睜著眼,盯著封起來的窗戶,在潮溼的雨裡,感受從骨頭縫裡傳來的切膚痛苦,一點點蠶食全身。

裴寒鬱躺在他身側,默默地聽著耳邊隨野悶在喉嚨裡的咳。

沉重,壓抑,像陰雨天時的悶雷,一陣一陣,砸在他的心上。

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窗戶上的封板被拆了。

隨野的床邊點上了一盞暖光色的小夜燈,一團團暈開的光暈映照著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跟寂然蕭索的眼。

他身上的鎖鏈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脖頸上的金色項q,活動範圍也擴大到了屋外。

屋外是個巨大花園,裡面種著來自各個星球的珍稀品種,但裴寒鬱卻鏟了那些花花草草,單獨給隨野開闢一片地,種上了從農林星運來的麥子。

這片與奼紫嫣紅的花園格格不入的麥田在隨野的注視下,瘋狂吸收水分跟營養,拔節抽穗,很快便長成綠茵茵一片。

披著薄毯的隨野站在地頭,忽得有種回到了農林星的恍惚感。

“隨野。”

可下一瞬,出現在他身後的人出聲,把他又拉回冰冷的現實。

“等這些麥子熟了”,裴寒鬱與隨野並排站著,攏了攏他肩頭滑落的毯子,笑著問了一句:“你可以再給我烤一次麵包吃嗎?”

在灰星那段時間,隨野給裴寒鬱做的最多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