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答應過當你的教練。”

隨野無視ZoE低落的表情跟目光,把帽簷往下拉,衣領往上提,幾乎要將整張臉都埋進衣帽裡。

尾音懶洋洋得,還帶著點沒睡醒的鼻音。

“……”

ZoE本來打算賣慘的,但看著隨野把自己裹成個小球,一副要冬眠的模樣,有點裝不下去了。

他耷拉下去的眼尾顫了顫,噗嗤一聲笑出來。

笑完,知道沒辦法輕易把快老僧入定的隨野從椅子上移開,ZoE放棄勸說,“好吧,那我先去旁邊練習。”

說完,他扣下護目鏡,撐著滑雪杖嘗試性向前滑了兩下,沒摔。

上一次滑雪已經是很多年前,常年生活在威尼斯的ZoE鮮少有踩雪的機會,再度站在雪面上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奇妙。

雪道上的積雪很厚一層,但踩在上面,並沒有預想中那樣鬆軟,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反而是呲溜溜的滑。

ZoE往前滑了一段,扭過頭,磁吸護目鏡遮住了他的眼睛,但遮不住他聲音裡的興奮:

“小野,你看,我沒摔倒唉!”

面對幼稚鬼突然上身的ZoE,隨野微微壓低下巴,只露出一雙半眯起的黑眸,有點敷衍地“嗯”了一聲。

不知道ZoE聽沒聽見,但能看得出,他躍躍欲試。

不遠處剛好有個緩坡,ZoE衝隨野揮了揮胳膊,旋即轉回身。

他手臂一用力,倏地滑了出去,在尾端帶出來的雪屑中,一鼓作氣衝進蟹殼青色的天空。

隨後便聽見ZoE被風吹得七零八碎,帶著雀躍的喊叫聲。

然而,比起ZoE的興致勃勃,隨野的反應稱得上是冷淡。

他窩在椅子裡,直到手心裡那杯熱咖啡喝得差不多,才慢吞吞地把衣領拉下來。

戴好護目鏡,隨野伸了個懶腰,呼進肺腑的空氣帶著凜冽冷意。

陽光越來越烈,一如ZoE口中形容的那樣,這片連綿的白雪地被照得彷彿碎鑽似的泛著光。

ZoE用的是初學者的雙板,隨野想了想,換了單板。

退休之前,不對,應該是更往前一些。

他感情還沒喪失的時候。

性子跟名字一樣。

野。

愛大風跟烈酒,也愛孤獨跟自由。

不願意被拘束,不願意安定下來。

喜歡刺激,喜歡嘗試新事物,喜歡各種有挑戰的東西。

瘋到讓人覺得神經病的程度,被好友調侃每天都等著吃他的席。

上一次像ZoE一樣,對新事物產生濃厚興趣,像個小孩兒一樣,全身心投入進去的狀態,是多少年前來著?

隨野記不大清。

也沒有追憶往昔的精力了。

休息區的人慢慢多起來。

隨野將護目鏡往下一推,擋住大半張臉,狀似不經意地往側後方那裡瞥了眼,隨後拎著滑雪板,朝專業道那裡走去。

就在隨野剛離開後不久,一道修長人影出現在他方才坐著的地方。

那隻見了底,卻沒被扔掉的紙質咖啡杯,被慢條斯理地拿了起來,微微轉動。

握著它的那隻手,指骨修長,仿若玉砌雪堆出來的,想必它的主人也如它一般完美無瑕——

如果它沒像痴漢一樣,若有似無地摩挲著別人碰過的地方。

這個滑雪場的專業道多次舉辦過滑雪比賽,坡度陡峭,積雪厚度深淺不一,曲曲折折且轉彎地方頗多,沿途還設有障礙。

隨野穿著顯眼的黑色滑雪服,踩著滑雪板,四平八穩地控制著速度跟方向,在陡坡上如履平地,自高處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