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長安在鄭宅一住就是小半年。

說好的鄰居呢?直接成同居了,哦不,說錯了,同屋了。

這小半年,長安給我打了不少掩護。

但我有種錯覺——

一旦我跟長安單獨呆一塊時間久了,鄭知南總要找點茬。

譬如:

我剛誇一句:

“長安哥哥真是越長越好看了,果真是男大十八變”。

我心裡想的是,若等我長開了些,是不是也能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鄭知南那叔公說我磕磣來著,真是太不給我留點面子了。

第二天,鄭知南便穿了一身極其矚目的衣服去上工,連頭髮都梳得整整齊齊,還故意要當著我跟長安的面經過。

卻連一個眼神都不給我們留。

再譬如:

每當我手把手開始指點長安哥哥如何使用弓弩,射穿對面靶心時,鄭知南一把拉開我,讓我杵到一邊去,他親自上手,教長安如何瞄準目標。

鄭知南指導了半天,搖搖頭:

“長安,你心腸太軟,射靶之前總是猶豫再三,你應該學學這小丫頭片子,那股子心狠手辣的勁兒”。

鄭知南說得對,長安這傻孩子,和馮奶奶一樣都愛吃齋唸佛,這輩子碰到最大的惡人,也就是齊家那騙走他玉觀音的掌櫃,和將他們趕出祖宅的債主。

可惡這世道的惡人,多了去了。

某日,長安不小心撞見我,正鬼鬼祟祟處理掉那幾張字帖。

那幾張寫壞的字帖,是鄭知南佈置的課業,讓我抄《左傳》鄭伯克段於鄢3遍,然後我抄著抄著,這字型我看著都要抓狂,鬼畫符不說,東塗改一下,西劃掉幾個字。

於是果斷決定——

把我和長安的字帖換掉。

反正我倆課業一樣。

長安難以置信地盯著我那幾張字帖,瞪大雙眼:

“拙妹妹,你這筆字,是怎麼說服南哥哥接受你這弟子”?

我摸著鼻子昧著良心道:“你南哥哥可喜歡我的字了,說我是自創一派,將來也是開山立派一祖宗”。

既然被撞見了,我只好作罷。

當天,長安覺得自己像在做夢,而且是一場荒誕的夢。

一貫嚴厲的南哥哥,一貫眼高於頂的南哥哥,一貫眼睛不揉沙子的南哥哥,注視這這幾張鬼畫符般的字帖良久,閉了閉眼,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最後認命一般。

把我拖到書桌前,抓住我的手,一筆一劃教我臨摹字帖。

他十分耐心,注視著眼前這張字帖,稍一跑神,那隻毛筆不聽使喚一般,開始狂舞。

……。

長安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拙妹妹,以前,我常聽人講一句古語,問世間情為何物,一物降一物,我現在才知道這句話含金量多高”。

……。

等春暖花開之際,有三件好事發生。

一是馮奶奶找到新住所了。

二是鄭知南終於打聽到文先生住哪兒了。

三是新來的知府,是個清官,準備好好審理齊家這樁案子,長安極有希望能奪回茶鋪。

我對中間那件喜事比較感興趣。

文先生果然是個奇人。

他在城東,城西,城南, 城北,城中都有住宅,人家是狡兔三窟,他是狡兔五窟,日常要堵他還真不容易。

既然叔公給了敲門磚,自然,隨便找了個“文府”,遞上帖子附上信物就好,接著就是等文先生召喚了。

我陪鄭知南就這麼等呀,等。

等得鴨子都開始在湖面上鳧水了,還沒等來文先生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