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爹不會突然帶回了一個女人吧”。

……。

鄭知南突然以一種很欠扁的語氣,打斷我的故事:

一下子給我幹沉默了。

他慢慢呷了一口茶,用食指輕輕擊著桌面:

“畢竟,話本子裡都是這樣寫的,

譬如:

員外出去做生意了,將軍出門打仗了,皇帝御駕親征了。

男人們多年不回家。

家裡的妻子等著,成了望夫石。

男人不回家也就罷了,一旦他們回家了,必得帶回一個懷孕的女人,這個女人,要麼是他兒時的白月光,要麼是救他於水火的恩人”。

然後妻妾爭寵,禍起蕭牆。

我忍了忍,沒忍住,翻出一記白眼給他。

“鄭知南,沒事少看一些話本子,腦子會變蠢”。

原本那氣氛,多嚴肅,多傷感,被他那麼一扯遠,我忽然覺得,原來所謂命運,往往比那些流行故事的走向,更加詭譎,更加多舛,更加諷刺。

……。

我調整好情緒,繼續講吓去:

“鄭知南,你猜對了前半段,猜錯了後半段,事實上,我爹掉進海里後,的的確確被附近的漁民救起來了,他一醒,就遇到了孃親派去尋找他的家丁,順順利利地回到了沈家。”

“而搭救我爹爹的,壓根不是什麼美貌溫柔的漁家女,而是滿臉絡腮鬍子的糙老爺們”。

你看,原本故事的走向,是一出峰迴路轉,有驚無險的喜劇

可命運開了一個近乎荒誕的玩笑。

從我爹爹回家那天起,他忽然閉門不出,連我也不肯見。

沈家大院裡,忽然多出幾位白鬍子老頭,什麼醫學聖手,什麼妙手回春。

——是娘重金聘請的大夫,甚至,連退隱的老太醫都被娘託關係找到了。

但診斷的結果令人失望:他們無一例外,搖搖頭,擺擺手,揣著我娘給的金錠子走了。

……。

那個時候,我比劃著雙手,想見爹爹,娘安慰我:

“乖,爹爹病了,等他的病痊癒了就會見你的”。

可這幾天,大伯父頻頻帶著兒子過來探望,爹爹抽空見了幾次。

當晚,爹爹終於肯見我了,可他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失望的目光,注視著我良久、良久。

他忽然爆發出一種歇斯底里的癲狂,惡狠狠推我一把:

“為什麼,你不是個兒子”?

“女兒有什麼用?沈藏拙,你為什麼不是個兒子。

但凡你是兒子,

哪怕你是個癱子。

傻子。

瘋子。

我也認了”。

我哇地一聲哭了,哭的驚天動地。

我那時,我並不明白,為何一貫疼我的爹爹,出門一趟,回家後瞬間變得面目猙獰

深夜裡 ,更漏一聲聲響,良久。

爹也哭了,他紅著眼眶抱著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爹爹不好,嚇到你了”。

他輕輕拍著我的頭,他掌心潮溼溫暖,我抬起頭,能看清爹爹通紅的眼眶。

我抽抽噎噎地,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說出一整句連貫的話:

“爹,不哭,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他張大眼睛,瞪著我,訝然:

“拙兒,你會說話了?”

……。

當天晚上,我又病倒了,迷迷糊糊我聽到爹爹在一旁守著我,他苦笑著,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斷斷續續……。

“我的女兒,終於會開口說話了,可,你為什麼不是個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