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數三聲,你們滾出來幹活”。

我和鄭知南在書房窩久了,正事差不多談完了,被鄭伯母這麼河東獅一吼,灰溜溜的滾出來。

長安哥哥安安靜靜窩在小廚房刷碗,偶爾添一把火。

馮奶奶笑眯眯,攪動一鍋香香濃濃的羊羹。

鄭伯母拎著一把刀,負責將羊排大卸八塊,見鄭知南終於出現了,把小圍裙一摘,扔給自家兒子,示意:麻溜的,趕緊把羊肉烤了,大家都餓了。

我歡欣鼓舞從院子西側,挖出我埋了6年的好酒。

鄭伯母幽幽地瞟了我一眼:

“你是屬耗子的嗎?這麼能藏,我家還有一罈酒我都不知情。”

我嘿嘿地笑,見牙不見眼的,然後掀開封蓋,湊上去聞那濃厚的酒香:

“這是我好不容易偷偷藏的,從管家這個酒膩子的虎口奪食,我容易嗎。”

……。

安安靜靜的夜晚,偶爾有螢火蟲在草叢閃爍,天上的星子一眨一眨,長安哥哥啃羊腿啃得滿嘴都是油,被馮奶奶拿著一方皺巴巴的帕子,擦拭乾淨孫子的嘴角。

我抱著酒罈子,忽然希望日子就這麼慢慢過下去。

一直過下去。

可明日,便要開堂審案了,長安哥哥和馮奶奶需要當著所有人的面,揭開自己的傷疤,和齊家對簿公堂。

這次,歐陽師兄動了真格。

明日齊家被傳喚的人,不再是專門替齊家辦髒事的管家,而是齊老大。

我忽然抬起頭,仔仔細細盯著長安那張臉,已經長成了明媚的少年,輪廓凌厲,瞳仁漆黑,若是遠遠一瞧,便是最親切溫和的鄰家哥哥。

只是,他袖子,領口永遠髒兮兮的,像個沒人認領的孤兒。

瘋癲的這麼些年,我把那柄弓弩送給他,若有人敢欺凌他,便一箭射過去。

這麼多年過去了,弓弩的袖箭一直未動。

“長安哥哥,此次對簿公堂,會很危險,你怕嗎?”

“奶奶在我,身邊,不怕。”

馮奶奶這些年也老了,她喝羊羹的時候,嘴嘬著肉糜,手卻偶爾發抖,一時端不住碗,她走過來拍了拍我的手:

“這些年,老婆子也活夠了,如果能將惡人繩之以法,不讓別人再重蹈我們祖孫的覆轍,那這件事就值了。”

“奶奶腆著臉求你一件事,如果有一日,如果有天我那孫女有幸活著回來,替我像她賠罪,是奶奶沒照顧好她。”

鄭伯母皺了皺眉:

“怎麼搞的跟託孤似的,馮大娘你老人家上了年紀,思慮過頭了,眼下官府的人保著你們的性命,齊家人不敢怎麼樣,對吧,沈丫頭。”

我沉默半晌,道:

“馮奶奶,長安哥哥,這次和齊家對簿公堂,是火中取栗,但,不會有性命之憂,你放心。”

這件事情要成,需要多方勢力共同促成,馮奶奶和長安只是馬前卒,怕只怕,到時候想動手的不僅是齊家。

我鄭重其事,接著道:

“長安哥哥,記住我跟你說的話。”

“馮奶奶,你一定要活著,等孫女回家。”

……。

我惴惴不安等天明。

等官差敲響鄭家大門。

馮奶奶和長安,已經收拾得清清爽爽跟著這夥人去了,我戴著斗笠和鄭知南一塊來到衙門,以我們的身份,不方便堂前聽審,於是躲到公堂後頭去了。

一聲驚堂木。

“威武”聲在公堂內迴響,像是老和尚撞鐘。

歐陽師兄穿戴整齊,頭一回有了知府大人的威嚴。

“傳原告上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