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督師、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史可法頓首,謹啟大清國攝政王殿下:

南中向接好音,法遂遣使問訊吳大將軍,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誼於草莽也,誠以大夫無私交,《春秋》之義。

今倥傯之際,忽捧琬琰之章,真不啻從天而降也。循讀再三,殷殷至意,若以逆賊尚稽天討,為貴國憂,法且感且愧。懼左右不察,謂南國臣民媮安江左,意忘君父之讎,敬為殿下一詳陳之。

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愛民,真堯舜之主也,以庸臣誤國,致有三月十九日之變。

法待罪南樞,救援無及。師次江上,兇問突來,地坼天崩,山枯海泣。嗟乎!人孰無君,雖肆法於巿朝,以為洩洩者之戒,亦奚足謝先帝於地下哉?

爾時南中臣民,哀慟如喪考妣,無不拊膺切齒,欲悉以東南之甲,立翦兇仇。而二三老臣,謂國破君亡,宗社為重,相與迎立今上,以系中外之心。

今上非他,神宗之孫,光宗猶子,而大行皇帝之兄也。名正言順,天與人歸。五月朔日,駕臨南都,萬姓夾道歡呼,聲聞數里。群臣勸進,今上悲不自勝,讓再讓三,僅允監國。

迨臣民伏闕屢請,始以十五日正位南都。從前鳳集河清,瑞應非一;告廟之日,紫雲如蓋,祝文升霄,萬目共瞻,欣傳盛事。大江湧出柟梓數十萬章,助修宮殿。豈非天意也哉?

越數日,命法視師北上,刻日西征。忽傳我大將軍吳三桂借兵貴國,破走逆賊,殿下入都,即為我先皇帝后發喪成禮,掃清宮闕,撫輯群黎,且罷薙髮之令,示不忘本朝。

此等舉動,振古鑠今,凡為大明臣子,無不長跪北向,頂禮加額,豈但如明諭所云感恩圖報已乎!

謹於八月,薄治筐篚,遣使犒師,兼欲請命鴻裁,連兵西討。是以王師既發,複次江淮。乃辱明誨,引《春秋》大義來相詰責,善哉乎推言之!

然此文為列國君薨,世子應立,有賊未討,不忍死其君之一說耳。若夫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宮皇子,慘變非常,而猶拘牽不即位之文,坐昧大一統之義,中原鼎沸,倉猝出師,將何以維繫人心,號召忠義?

紫陽《綱目》,踵事《春秋》,其間特書,如莽移漢鼎,光武中興;丕廢山陽,昭烈踐阼;懷愍亡國,晉元嗣基;徽欽蒙塵,宋高纘統;是皆於國仇未翦之日,亟正位號。

《綱目》未嘗斥為自立,率以正統予之。甚至如玄宗幸蜀,太子即位靈武,議者疵之,亦未嘗不許以行權,幸其光復舊物也。

本朝傳世十六,正統相承,自治冠帶之族,繼絕存亡,仁恩遐被。貴國昔在先朝,夙膺封號,載在盟府,後以小人構釁,致吞兵端。先帝深痛疾之,旋加誅戮,此殿下之所知也,甯不聞乎?

今痛心本朝之難,驅除亂逆,可謂大義復著於《春秋》矣。若乘我國運中微,一旦視同割據,轉欲移師東下,而以前導命元兇,義利兼收,恩仇倏忽,獎亂賊而長寇仇,此不獨孤本朝藉藉力復讎之心,亦甚違殿下仗義扶危之初志矣。

昔契丹和宋,止歲輸以金繒;回紇助唐,原不利其土地。況貴國篤念世好,兵以義動,萬代瞻仰,在此一舉。若乃乘我蒙難,棄好崇讎,規此幅員,為德不卒,是以義始而以利終,為賊人所竊笑也。貴國豈其然?

往者先帝軫念潢池,不忍盡戮,剿撫互用,貽誤至今。今上天縱英明,刻刻以復仇為念。廟堂之上,和衷體國;介冑之士,飲泣枕戈;忠義民兵,願為國死。竊以為天亡逆闖,當不越於斯時矣。語云:“樹德務滋,除惡務盡。”

今逆賊未伏天誅,諜知捲土西秦,方圖報復;此不獨本朝不共戴天之恨,抑且貴國除惡未盡之憂。

伏乞堅同仇之誼,全始終之德,合師進討,問罪秦中,共梟逆賊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