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

寒露將至,又下了一場秋後冷雨。石磚上的潮氣久久不能散去,青綠的苔蘚在縫隙中一層層新生。街道上的更夫和幾個店鋪夥計趁著夕陽還未落下,拿著早燒好的熱油、火燭來點燈。

匯城的街道,原本到了晚間也甚繁華。也許是滲骨的溼寒,也許是即將開辦的武幫會,讓夜晚的匯城陷入了一片寂寥。人影漸稀,人語也無。只有湖畔的月下樓臺,傳出陣陣清亮的琴瑟之音。

驀地,琴音陡停。短暫的無聲之後,樂音又起,但其中夾雜著些許不寧。

“別停啊,哥哥我還沒聽夠呢。”

琴師感到了背後的涼意,卻不敢回頭去看;他那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微微顫抖。可能是自己在琴聲中陶醉地太深,他竟不知身後的人何時出現,甚至沒有聽到一丁點異樣的聲響。接下來的樂章,被彈奏得凌亂不堪。琴師腦中飛快地思考著自己是否結過仇家,或是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想著想著,他的頭腦又變得一片空白,那些繁雜的思緒變成汗珠,從他額前和背後流下。

一曲終了。

“嗯……好聽。”不速之客為此曲鼓掌。

琴師轉過身,這才看清來者。只見他穿著一襲破破爛爛補了又補的夜行衣,蒙著面罩,右手正在把玩一柄光亮如新的匕首。

“尊駕是……?”

“我來,是想請大師幫個小忙。”黑衣人坐在桌子上翹著腿,語速不緊不慢。

“為何不遞請帖,而是要這樣進來呢?”琴師緩緩站起,雖然心中懼怕,卻仍表示出不忿。

“我的請帖只有當面遞,大師才能賞臉啊。”黑衣人從衣襟裡掏出一塊黑漆木牌遞給琴師。

“蒼星閣……”琴師念出牌子上的字大驚失色,自己到底得罪的是什麼人,竟然會請蒼星閣出馬?“不知尊駕受何人之託?”

“我怎麼知道?我就是個辦事的。”黑衣人把匕首插進右靴側面的鞘,從桌上跳下來揪住琴師的袖子。“快把你的衣服脫了給我!”

“脫……脫衣服?是何道理!有辱斯文……”琴師自然不願,他探頭向窗外張望,尋找家丁的蹤影。

“別看了,不會有人來的。”黑衣人從琴師手裡奪過木牌,右腳踩上琴凳,順手按住匕首的柄,“讓你做什麼你就乖乖做,我可不想讓它見血。”

琴師迫不得已將手搭在腰封上,卻遲遲不肯拉開腰帶。似乎對琴師不聽從命令有些不滿,黑衣人一揚匕首,在琴師臉上劃了一道淺淺的白痕。琴師見到寒光閃過,正不明所以,忽感到臉上一陣刺癢,伸手去摸時才發現滲出點點血跡。

“啊!”琴師嚇得連連後退,黑衣人又一抬手,割斷了琴師的腰帶。

“你這衣服我就借用一晚上,明早一定還!”不及琴師眨眼的功夫,黑衣人陡然閃將上來,將匕首柄重重砸在琴師的後頸子上。“我的時間可不多!”

琴師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真麻煩。還要哥哥親自動手。”黑衣人將琴師的外衣褪下來扔在一邊,又把他拖到床前靠好。“秦子庶啊秦子庶,沒想到你看起來像死人一樣癟,竟然也跟死人一樣重!”他一邊抱怨著,一邊伸手撫上琴師的額頭;又張開五指,在琴師的面部或輕或重地按著。過了一會兒,他閉上眼似搜身一般,手繼續落到琴師的頸椎、肩胛,又順著肋骨髖骨一直按捏到踝骨;直到雙手遊遍了琴師全身的骨頭,才離開床邊。他滿意地點點頭,伸展雙臂活動筋骨,骨縫中還不時發出嘎吱的響聲。活動完畢,他的身形竟然變得和琴師非常相似。

他少歇一陣脫下外衣,把腰上布袋兒裡的玩意兒嘩啦啦攤了一桌子;然後從裡面揀出一面銅鏡對著自己和琴師,拉下面罩仔細地瞧。

“哼哼……”黑衣人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