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袁梁登上了發往上海的火車,還是做業務員的老習慣,提前多花二十元,才買了座位票。蘇北的老習慣,三六九往外走,今天是初九,火車上擠滿了往外走的人,從人們帶的行李,看車上人的臉色、談吐,大部分和袁梁一樣,都是到長三角打工的人。

時代在變,人們的觀念也在變。聽說,從一機廠調往軸承廠的鄭寶曉早就在上海附近的工廠做技術員,老婆也帶過去,在工廠車間幹活,岳母跟著看孩子,一家四口租了房子,在那裡還不錯,過年時到一機廠拜年時滿臉的驕傲感,見人就問著願不願意跟著他去上海郊區的工廠幹活。

封閉的綠皮車,在蘇北平原賓士,車廂裡擠滿了打工的人、過年後返程的人,渾濁的空氣混合著汗味、飯菜味。

車廂裡,既有鄭寶曉那樣,已經習慣了在鐵路線上來回奔波的打工人,也有袁梁這樣,第一次出去打工的人。多年的業務生涯,出過無數次的差,在外面待過幾天之後,還是回家,家裡等待的是妻兒,還是回到熟悉的工廠大院,而這一次出去,卻與以往不同,袁梁第一次感覺到前路漫漫,前途未卜,自己的命運隨著鐵軌顛簸,像漂浮著一樣,無法把握。

火車哐當哐當地開著,蘇北平原是那樣的安靜,點點的星火一閃就過去了,撲面而來的是壓抑的暗夜。袁梁想著,馬曉荷和點點娘倆也許已經入睡了吧,不由心口又是一陣痛,為了生計,為了將來,自己就這樣把孩子扔給了媳婦一人,不知道一家三口多長時間才能相聚,多長時間才能又在一起。

在武城,一機廠首開破產後,摧枯拉朽般又有許多企業被破產,夏愛祥的電器廠自然不能倖免。陸小滿說,據全國的統計資料,已經有近三千萬國企員工下崗,加上集體所有制企業,已經有七千萬職工下崗,這七千萬職工的背後就是幾千萬的家庭、兩億多的人。袁梁想,這是自己的劫難,這是一機廠的劫難,這是工人階級的劫難,這也是國家的劫難。

火車行進了將近十個小時,到達上海時已過六點鐘。因為業務需要,前幾年又來過幾次上海,對上海的繁華,上海公交車、地鐵的擁擠也算熟悉了。

袁梁提前給錢琛打電話,錢琛讓袁梁先住到他家裡。袁梁坐上公交車,按照錢琛給的小區、樓號,單元,敲開了錢琛的家門。

開門的是蔡清清,蔡清清穿著一身居家棉服,招呼著袁梁。蔡清清說,錢琛上班去了,錢海川上學去了,她正等著袁梁過來。

錢琛的家在浦東,周邊全是新開的樓盤,看家裡的擺設,也是剛剛裝修完,就急著搬進來了,有些傢俱、家電還沒有買。房子是複式的,在樓的頂樓,有一百二十平方,據說,是一平方四千元買的。樓上是主臥,錢琛、蔡清清兩口子住,樓下房間錢海川住,蔡清清說就讓袁梁先和錢海川住在樓下。

九點,蔡清清要出去,說是到蓮花超市買家裡裝修的東西、傢俱,也不是很遠,可以步行去。袁梁就說,反正我也沒事,陪你去看看,還能幫你拿東西。

袁梁跟著蔡清清去蓮花超市,蓮花超市是國外的大牌批發商,有專門賣建材的鋪面,兩個人就在那裡轉起來。

蔡清清從雲南辭職後,來到上海,還沒有找到工作,就在家伺候錢琛、錢海川爺倆,房子還沒有完全裝修好,就忙著買這買那。

袁梁看著蔡清清精挑細揀、討價還價的樣子,據說還有不少的房貸,感覺到錢琛一家剛在上海立腳,經濟狀況也是正緊張的時候。

袁梁給黃曉光打電話,說自己已經到了上海,住在了錢琛同學的家裡。黃曉光告訴袁梁,明天早上九點,他帶著袁梁去浦西的平昌路鴻潤大廈,去上海gyfx房地產有限公司報到,並告訴袁梁,先乘公交車到金茂大廈附近,然後轉乘地鐵二號線,到靜安寺站下,再坐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