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許多個日子一樣,上班的電鈴聲叮鈴鈴驟然響起,從遠處的工廠大門口傳來。

袁梁站在工廠辦公樓四樓的視窗,眼睛望向窗外的遠方,鈴聲傳來,感覺到是那麼地刺耳,響聲是那麼長,暴擊著他疲憊的神經。

昨天晚上,和範文章、夏愛祥一起,三個人嘀嘀咕咕到十二點,茶水喝了兩暖瓶,也沒捋出頭緒來,躺下後頭腦昏昏沉沉,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從樓上望向工廠的大門口,幾個年輕人腳踏車騎得飛快,急急地趕著鈴聲衝進工廠的大門。門衛隨紅軍還是那身綠軍裝,藍褲子,一隻褲腳捲起老高,腳上是永遠沾著泥土的解放鞋,手扶著大門,大聲叫喊著,作勢關門狀。保衛處長陶英安站在門口的臺階上,還是永遠鐵青的臉,一身海軍藍永遠扣著風紀扣,嘴角永遠耷拉著,不怒自威。幾個年輕人繞著他飛馳而過,尖利的口哨聲在他們身後響起,他們把腳踏車騎向廠大門西側的車棚。踩著鈴聲進廠的總是那幾個人,也總少不了廠籃球隊的小夥子古旭。

蘇北平原就是這樣的四季分明,炎熱的夏天剛剛還使人燥熱難耐,但連續幾天的秋雨後,樹上的知了似乎是一夜之間就銷聲匿跡了,風吹過來,嘩啦啦樹葉響起,帶來了股股的涼意。

窗外,入秋後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不緊不慢地下著。辦公樓前,建廠初期栽下的一溜銀杏樹,樹幹粗壯筆直,樹冠漫過了五層的辦公樓,青青的銀杏葉被雨水衝得發亮,呼啦啦地響著似乎在和秋風秋雨抵抗著,和枝幹留戀地糾纏著,不願飄落,青紅的銀杏果順著枝幹肆虐地延伸著,把每一個枝條都綴滿。這一排辦公樓前的銀杏樹,見證了一機廠三十年的建廠歷史。

透過枝葉,遠處的天際白茫茫一片,隱約浮現著這座城市的邊際線,錯落點綴著高大的樹木和建築物。

袁梁從遠處收回目光,坐到自己辦公桌旁的椅子上,辦公桌上其實已經沒有了多少空間,一個大大的圖板在辦公桌上支撐起來,圖板上則是技術處的技術員們標配的丁字尺、三角尺。

袁梁從辦公桌旁的資料櫃上,拿過來一本裝幀精美的技術資料,看封面,則是全外文的,這是一本全英文的產品說明書。

袁梁開啟產品說明書,隨手翻閱著,想使自己沉浸下來,但看了一頁就又放下。也許是昨夜沒有睡好的緣故,他的頭有點沉。他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試著想緩輕自己的疲憊。

這時,推門聲響起,技術副廠長周慶亮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人。迎門而坐的技術處處長黃博手推了下眼鏡,忙不迭地站起來:“周廠長,早。”周廠長嘴角含笑,右手向他按了下,左手揚起,招呼大家:“大家來一下。”

技術處辦公室橫跨四間,坐了二十幾人,周廠長則是在隔壁自己單獨的辦公室。大家看到周廠長招呼,一個個都離開自己的位子,聚攏過來,看來,技術處又來了新人,上週技術處就進了一位錫城工學院機械製造專業的畢業生王長峰。每年的八月份、九月初正是畢業生入職的時候,一機廠今年又進了不少新人。

“今天我們技術處又有同事入職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叫李慧仙,今後就協助陳雨桐整理圖紙、技術資料。”

真是人如其名,恍若一股仙氣一下子瀰漫開來,嬌小的李慧仙照亮了整個辦公室,技術處的書呆子們莫不瞪大了眼睛。

李慧仙靜靜地站在那裡,嘴角含笑,一張嬌嫩嫩的瓜子臉白得發亮,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如秋水流轉、顧盼生輝,高高翹起的馬尾辮洋溢著青春的歡快。她身著一身藕荷色的連衣裙,不窄不寬的荷葉邊領掩映著脖子下若隱若現的美人骨,腳上是一雙白色透明的塑膠涼鞋,一雙白亮亮的腳丫,在貝殼般發亮的趾甲蓋的映襯下,更顯嬌美,讓人忍不住要伸手去捉。果真是青春無敵,惹人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