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座城,殘破的裂縫中填補著粗糙的沙石,風吹過將那些細碎捲起一層,飄飄搖搖地掠過廣袤的城池,猝不及防地撞在了堅硬的磚石上。

高聳綿延的山生長出覆蓋陰影的傾斜緩坡,九百九十九座宮殿錯落其上,仿若是微不足道的星塵隨意點綴一層厚重幕布,嚴嚴實實地擋在山前,於是呼嘯而過的風戛然而止,積聚的陰雲不敢落下雨。宮殿是黑色的,蜿蜒的城牆和宮宇的棟樑,都暗暗沉沉沒有一絲一毫的光澤,縱然烈日高懸也折射不出什麼流光。

廊道中殿宇內有人影穿梭而過,低著頭,刻意地輕了腳步卻又不敢放慢分毫,急急切切,低沉陰鬱,這是魔宮,魔君的宮宇。

在所有宮殿之間,哪怕天光灑落也依舊是一片陰鬱的靜寂和灰暗,透過窗欞和虛掩的門,卻看得見殿宇內裡燃著長明不息的焰火,亮閃閃明晃晃地撲打在空曠遼遠的光滑石壁上。

石門推開,一襲黑衣腳步緩緩走進魔宮的正殿之中,小心翼翼抬眼望去,白骨鑄就的王座端坐高臺,黑衣身影只是望了片刻便低下頭去。他雙手攏在袖中,步履輕緩慢慢前行,沿途有鮮豔的紅簾遮蓋在視線的四下角落,焰火跳在其上,無風而動。

九十九層臺階之下,黑衣頓住腳步,他探出手掌抬起衣袖,神色虔誠近乎狂熱地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砸在冰冷冷的黑石地面上,蜷縮著伏在寒涼刺骨的石面,他沙啞著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求見陛下。”

四下裡是空蕩蕩的,沒有聲音也沒有人影,只有那孤零零的沙啞話語遊蕩在大殿中,卻跌來蕩去也碰撞不出什麼回應。黑衣身影只是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許久許久,一言不發,絲毫不敢動彈。哪怕是身為直隸於魔宮的都使,一身黑衣的孤獨身影也絲毫不敢在這座巍峨宮殿之中有絲毫的不敬之舉和動搖心性。

燭火明滅,身後的石門隔絕住所有的天光和聲響,好似整座天地只要靠近這座宮殿就要墜入無邊無際的虛無和黑暗之中。黑衣身影始終跪伏在地,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也許早已日升月落,又也許不過數個時辰、

大殿裡終於有了動靜,那彷彿從天上降臨人間的飄渺聲音傳入黑衣人的耳中,黑衣身影依舊不敢動彈分毫,只是仔仔細細安靜地聽著那位至高主人的發號施令,然後還沒等他在話語落下之後恭聲告退,一陣狂風捲起,黑衣身影就被拉扯著在宮殿內消失了蹤影。

魔宮之下,俯眼望去,是一座城。

這是宿微城,奇星島的皇城,街巷中人潮來回湧動,支離破碎零零散散,了無生趣。

魔宮就立在皇城深處,依靠著山接天連地,遠遠地望去,一座無形的高山就背在了肩上,也壓在了心頭,呼吸再是急促卻終究得不到片刻喘息,慢慢地消磨掉了所有的意氣和生息,留下孤魂野鬼般的殘碎性命,眼中沒有了遠眺的期盼,心上又可還有光明的追尋?

絕望的問詢和微小的答案都藏在心中,不去問,也不會有回答。

奇星島北境的一處偏遠山脈中,奇蒼站在山巔齊膝的滿山荒草之間,藉著天光看向遠處熟悉又陌生的城池,還有佔據了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的那座朦朧模糊的魔宮。本該名正言順登上至高之位的他雙拳緩緩攥緊,就那樣獨自遠眺皇城,眼中蘊含著浮光掠影的悲苦和憤怒,內裡卻還藏著更深的驚濤駭浪。

身後腳步聲傳來,奇蒼不著痕跡地鬆開手掌,直到魏崇陽走到身旁才好似終於回過了神,他揹負雙手摩挲著指尖,說道:“先生,我是一定要回到那裡去的。”那裡,是看了幾十年的宿微城、是走了數十載的宮城,那裡,是終究還能被記在心上的名為家的地方。

魏崇陽掌心捧著一方印璽,青翠碧綠的玉環繞著一尊張揚的白玉蟠龍,昂起頭似在仰天長吟,栩栩如生的雙目有飛揚的神采。魏崇陽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