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倒映,入鏡入眼,浪花躍於潮頭,捲動翻騰,擾亂鏡中景色卻擾不動心,天際一線金華落日,有千帆過,有清風起,岸邊潤溼木板路盡處,白衣輕揚,少年負手而立,眼底有光,心上有人,一心一意,等一人歸。

彷彿說書先生手中醒木敲下,滿堂靜寂一聲清脆,於是整座天地都終於驚醒,耳畔湧入一如往昔的嘈雜,繁華街道與翻湧的海面上都喧囂鼎沸,眼前有百十船隻停靠又啟航,此時已近黃昏,港口附近這片地界卻還是忙忙碌碌不得停歇,不遠處興建在港口旁的市井街坊都亮起了燭火,在夜幕之中將愈顯出搖晃的朦朧光亮,卻比星光和月色要近人間。

奇星島自三年前新皇登基革新舊政、廣開商路以來,停滯已久的港口又重新繁榮,且隨著光明皇帝在近年間提出建立海上商網,並實實在在主動與許多島嶼推動往來貿易,如今的海上可謂說是名副其實的車水馬龍。有時正值貿易繁盛時期,更是有船隻堵塞難行的情況出現,如此一來,即便奇星島與世隔絕已久,也依然在短短三年之內便乘著海上商路的東風百廢俱興。

蒼南城也藉著數十年前所建的這青石港,一躍成為奇星島南境首屈一指的繁榮城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與青石港格格不入,這裡的百姓幾乎人人三五更便早早出門,有的忙著擺弄家中自有或為富家大族看管的船隻,有的三五成群地蹲在港口附近等著貨船到來便施展一身蠻力,有的挑著蔬菜瓜果豬羊肉食或一些零碎玩物擺放在港口附近準備叫賣……

這幾日那些早早來此忙碌等待的人群有了新鮮話題,港口不遠處一株古樹下站著的白衣少年,已經接連幾日清晨便至,日落卻還不肯歸,有肩挑竹竿懸掛幾樣新奇首飾的婦人私下指指點點說這麼清秀雅緻的少年應該是學府讀書人,也有蹲在牆角叼著旱菸的漢子不懷好意地猜測這個小白臉會不會是附近那家紅樓新來的攬客招牌。

直到張家寨那對掌舵一艘烏蓬小船的父子加入閒談,眾人才知曉這個看起來乾淨清雅的白衣少年居然是個木匠,張家父子指著不遠處停靠在岸邊的自家那艘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小船,嘖嘖說道:“當初從家中後院翻出這艘落了灰的破船,本以為沒用了,可有人介紹說城北泥陽巷那家木匠鋪子手藝不錯,我們就想著碰碰運氣,費了大勁才將這破船給拖到城裡去,一眼看見是個少年老闆,還覺得得是白來一趟了。嘿,沒成想,那個少年老闆年紀輕輕卻一手木匠功夫著實不錯,你看這不,我這艘破船如今都能安安穩穩走到曲星島了。”

後來攀談閒聊的人多了,才知道那年紀輕輕的木匠鋪子老闆不僅手藝出眾,而且從來不會獅子大開口地收取昂貴价錢,平日裡幫人做些木具和其他閒散物件,也都只收幾兩碎銀。再加上為人處世還真如學院裡的讀書人一般談吐氣度,倒是有許多行船的人都樂意光顧那泥陽巷的木匠鋪子,一來二去也就和平易近人的少年老闆與相熟了。

可大家來來去去說了許多,問了問,卻沒人知道這少年最近日日來了岸邊,不是為了修築船隻就只是站在木板路附近望著海上,似乎是在等人?

不過一來少年雖然看著知書達理,與人交談也和煦溫暖,可卻莫名地還是讓人覺著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態;二來少年也時不時便主動出手幫扶修補船隻或解除安裝貨物,於是人們也就不太好意思有些冒犯地詢問他究竟是來這岸邊為何。

第五日,少年又是早早便來了岸邊,站在樹下咬著薄餅,手邊放著一壺清水時不時喝上一口,還是一身淺素白衣,腰間懸掛一個小巧玲瓏的硃紅酒壺,此外周身不著繁飾,漆黑長髮也只挽起綴著一支木簪,似乎是桃枝模樣,精緻雅秀,想來應是少年自己閒來無事的手筆。

晨露滴落枝葉,墜入漫天灑落的華光中,光怪陸離便只在一滴渺小水珠中演變幻化。少年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