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卻仍是那副不喜不悲的模樣,隻眼中含著一絲悲憫和無悔:

“阿彌陀佛,貧僧在此處守了近五年,暗佛堂裡那些亡魂終於等到了他們要等的人,縱使貧僧身死,也死不足惜。”

暗佛堂干係重大,負責添油的兩名僧人都是宋聽親自調查過的、絕對信得過的人。

這個老和尚法號“空無”,兩個兒子從前都投身行伍,還正好是在端王的玄北軍中。

老王爺被查出謀逆的罪證,玄北軍被打壓,糧草供給嚴重不足,外族趁火打劫進犯邊城,玄北軍十萬人,在那次戰役中全軍覆沒。

老和尚的兩個兒子當然也沒能回來。

老和尚就是在那之後落髮出家,日夜與古佛相伴。

宋聽是看在他這層身份上,才放心把暗佛堂的事情交給他。

也正因如此,宋聽沒法真的怪罪對方。

而且他自己心裡難道當真就沒有哪怕一絲的期待嗎?

“我知道了。”宋聽緩慢地眨了眨眼,用力籲出一口濁氣。

暗門設在何處宋聽再清楚不過,不用和尚指引,他便熟門熟路地走過去。

手掌輕輕放在佛像的底座上,那道暗門應聲而開,宋聽一眼就看見了那抹豔色的身影。

從前楚淮序鍾愛白色,沒有多少鮮豔的衣服,如今卻總是紅衣不離身。

紅得似血。

宋聽慢慢走近,楚淮序跪得端正,跟當年那個聽著經文連連打瞌睡的小貴人簡直判若兩人。

這麼多年他高了、也瘦了,寬袍大袖也遮掩不住他瘦削的骨肉。

尤其是背後的兩片蝴蝶骨,凸起得很厲害,叫宋聽在心疼的同時,忍不住生出歹念——

他想要在那上面烙下自己的印記。

誦經聲不斷,跪於佛前的人似乎始終沒有察覺到身後的動靜,直到宋聽站定。

吟誦聲跟著一併停了。

紅衣墮仙緩緩側過身,朝著他最虔誠的信徒掀開眼皮,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嘲弄:

“大人真是神通廣大。”

宋聽猜不透他這句話具體嘲弄的是何事,也不在意,只一併受了,

將手上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

“夜裡涼,切莫受寒。”

楚淮序伸手去擋,兩人的指尖碰在一起,宋聽順勢握住,那手當真是涼得叫人心驚。

“大人既做了那劊子手,又何苦替他們再點什麼長明燈。”

在這陰冷的暗佛堂跪得太久,楚淮序的身體有些僵麻,起身時動作都有些不利索,聲音也比平日要啞。

他臉上無悲無喜,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卻似烈火烹油般澆在宋聽的心口。

“端王的人這輩子清清白白,無愧於君王,無愧於百姓。”

“但上輩子大約是壞事做絕,才落了個死後都不得安寧的下場,要受殺人兇手的供奉。”

“大人,你可否告訴奴,您怎麼敢、怎麼有臉,以我的名義在這裡為他們點長明燈?”

“是真覺得自己成了個人物,不管是死人還是活人,都不能將你如何?”

他最是瞭解宋聽,自然也知道如何扎宋聽的心,短短几句話就將後者扎得體無完膚。

宋聽眸色黯了黯,餘光從那幾盞長明燈上掠過。

楚淮序此時的臉色當然也難看,但宋聽此刻比他還要白上幾分。

——又是這副好像被我刺傷了的表情,時至今日,還敢要騙我。

楚淮序不由地更恨,臉上的表情也終於無法裝作從容。

迎上他刻著怨毒的目光,宋聽啞聲說:“因為我找不到你……哪裡都找不到你……”

在明黃的燭火之下,宋聽又想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