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況下,他仰面躺在馬車裡,盯著顛簸的車頂,再沒有哪一刻比如今更清醒——他已經成了一個連手腳都無法動彈的廢物。

但他以為自己會死,死在那間陰暗潮溼的死牢中,死在一次次的酷刑中。

昏迷前最後的記憶就是在遭受酷刑,章炳之和太后認定他清楚玉璽的下落,死活要從他這裡拿到東西。

是誰救了他,又是怎麼將他從詔獄中帶出來的?現在他們在哪裡?……

楚淮序遲鈍地想起來這些問題,他瞥了眼自己,有人給他換上了乾淨的衣服,還幫他將身上的傷都處理過了。

端王府已經沒了,他如今就是一條喪家之犬,實在想不到還有誰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救他。

更何況詔獄那種地方哪是說闖就能闖的,尋常人便是連想要靠近都做不到。

難道是大哥?

楚淮序心底升起一點隱秘的期待,家裡出事的時候,大哥還在邊關鎮守,這個時候說不定已經帶著玄甲軍殺了回來,替端王府報仇了。

可若是這樣,他此刻又為何是在馬車裡……

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剛剛冒出來的那點希望又被強壓下去,楚淮序理智地心想,不可能是大哥……

“籲——”馬車裡的動靜驚動了外面駕車的人,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有人撩開珠簾,和車內的楚淮序對上視線——

男人一身黑衣,臉上罩著同樣漆黑的面具,連露出來的那雙眼睛都沉黑如墨。

楚淮序恍惚驚了一瞬,盯著男人那雙眼睛,警惕道:“……你是誰?”

那人並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從馬車內取了個水壺,喂水給楚淮序喝。

“謝謝,有勞了。”楚淮序已經是個殘廢,做什麼事都需要人幫忙。

他從來都是天之驕子,這樣巨大的落差叫他難以忍受。

但他又真的很渴,嗓子很久沒有沾過水,幹得說話都費勁,第一口水落進喉嚨裡,彷彿甘霖滋潤了楚淮序的嗓子。

叫他便是再屈辱,也捨不得鬆開嘴。

而那個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開口:“不怕我在水裡下毒嗎?”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一字一字又粗又沉,楚淮序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

接著說:“沒什麼好怕的,反正我本來就該是個死人,而且閣下大費周章的救了我,總不至於是為了親手毒死我吧?”

那人瞳孔很明顯地瑟縮了下,只是楚淮序並沒有注意到。

他低頭又喝了兩口水,將之前那個問題重複了一次:“所以閣下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他分不清自己在詔獄過了多少時日,越往後神智越不清醒,昏迷前的意識也不清醒。

只迷迷糊糊記得獄中好像起了火,周圍的囚犯們都淒厲地大叫著,沖天的火光叫楚淮序想起端王府的那場大火。

他就是因為這場大火而費勁地睜開了眼睛,他原本就動不了,被那場大火一刺激,就更難以動彈,眼睜睜看著火勢迅疾地蔓延而來。

他以為自己會死。

甚至盼著死。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卻沒有死成。

他被這個人救了。

楚淮序不知自己應該對此感到慶幸還是遺憾。

“在下只是江湖草莽,曾受過王爺大恩,受王爺所託,救公子脫困。”

聽到與父王相關的事情,楚淮序猛地一愣,接著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

那黑衣人看了他一眼,說:“一個月前,王爺託人捎信給在下,信中說到,若端王府落難,請在下務必救下公子。”

原來父親早就知道端王府會有此一難,也早早給他留了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