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聽受不了他一口一個貴人,一口一聲奴。

更受不了他用那樣輕描淡寫的口吻說那些事。

“為什麼會這樣?”

他鬆開一隻手,改捧住懷月的臉,迫使他凝視著自己的眼睛。

“為什麼會淪落至此,我明明……明明……”

懷月盈盈笑著,那笑意卻並不達眼底,淬著毒一般。

“那貴人覺得奴應當如何?”

應當如何。

這四個字輕飄飄的,落在嘴邊的時候一點重量都沒有,卻沉重地壓在宋聽心頭,叫他氣血上湧,當即吐出一口熱血。

而懷月還在看著他。眼尾處的胭脂紅得叫人心驚。

透過這雙眼眸,宋聽彷彿看見許多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端王府小公子。

楚淮序是端王最小的兒子,也是先帝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孫子,自小就被先帝帶在身邊養著。

楚淮序也很黏著先帝,有時候就連上朝議事都會將他抱在膝上。

底下朝臣談論政事,他就在先帝的懷裡揪著那象徵著帝王威儀的冕旒玩。

傳國玉璽更是被小貴人拿著當石頭丟,還因此磕壞過一個角。

當時護著小貴人的太監宮女跪了一地,心裡已經認定自己這回必死無疑。

先帝卻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將這件事輕拿輕放,甚至只關心小貴人有沒有傷著、碰著。

這樣的事多到不勝列舉,誰人不曉端王家的小公子是被先帝和王爺用整個天下養出來的極貴之人。

但楚淮序並沒有因此而被慣得驕奢淫逸,相反他很善良、也很天真,至多有幾分驕矜。

不讓人覺得討厭,反而覺得像他那樣的人,就該是那般模樣、那般性子。

宋聽大概此生都無法忘記兩人在朱雀街頭初見的場景。

少年公子揚著馬鞭在寬闊的街頭縱馬馳騁,高聲朗笑。

是何等的恣意張揚。

那時候宋聽便覺得這人是他匍匐在地不敢直視的、是這天下極貴極尊之人。

合該以天下養著。

然而此刻,那樣金尊玉貴的小公子從高處重重摔下來,跌進了這紅塵軟帳,沾染一身塵泥。

他悄悄派了那麼多人去找,卻從未想過那人會流落到這種地方。

明明……楚淮序明明知道他最厭惡的就是這種地方。

“你是故意的。”

他嗓子已經啞得不像話,殷紅的血掛在慘白的唇上,讓他看著就如地獄爬上來的鬼魅。

他定定地盯著楚淮序,“你是故意的……”

故意躲在這裡。

故意戳他的心。

“跟我走……”宋聽抓著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跟我回家。”

“家?”

懷月瞳孔輕輕顫著,眼尾的那抹紅在搖曳的燈光下似是活了一般。

“奴早就沒有家了,還能回哪裡去?”

噠噠的馬蹄聲中,七八匹駿馬一前一後疾馳在官道上。

小五跑在最前面,馬背上還橫著被五花大綁的梁豐燁。

小五是所有人當中年齡最小的,好奇心重:

“祁舟,你說大人難不成真的好男風,怎麼一見著那個懷月公子,就看得挪不開眼了啊……”

宋聽作為宮裡那兩位身邊的紅人,權勢滔天。

朝中大小官員、哪怕是內閣幾位大人,都要仰仗他的鼻息存活。

想要巴結他的人當然更是數不勝數。

家中有女兒的大人們多數都譴人來說過媒、探過口風,卻都被宋聽毫不猶豫地拒絕。

連太后娘娘要給他賜婚公主,也一併被搪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