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的燭火下,鶩王脫下兜帽,一慣陰柔的臉上多了幾分憂慮。

他潛入城裡已有幾日了,都是在丞相府中度過,唯一的一次外出是跟隨公輸右去求情公輸丹。

現在他坐在祠堂內,面前是公輸右和兩位長老。

“宮裡的訊息傳來,父皇在接到軍報後,直接失去意識了。現在正是宮裡太醫最忙碌的時候。”鶩王低著頭,平實說道。

現在他的樣子和此前在大學宮的樣子可謂判若兩人。江白猜得真是不錯,在花鯉死後,鶩王已失去所有的籌碼,只能甘心依附公輸右。

對公輸右而言,這是意外之喜。和公輸長忌這些長老不同,他的目標從來不是直接挑起戰事。如果要直接奪權,他不用等到今天,早在二十六年前就可以召集家族子弟起兵。只不過,無論是在當時起兵還是現在起兵,他要面對的都不僅僅是敖氏一家。天下世家認的,還是帝國的正統二字,就像一種默契,誰也不想打破這平衡,一旦有人率先出擊,便會激起千層巨浪。到那時,公輸家族要面對的,是群雄割據的局面,即便能逐一收拾,也要大傷元氣。

因此,公輸右的想法是透過敖家的手一步步剪除各地的隱患,這首先就需要一個聽話的傀儡。太子個性倔烈,又是趙月靈的兒子,自然不是選擇。相較而言,鶩王敖離無疑是更好的人選。只是鶩王此前還有心機的成本,而現在已經徹底變成傀儡,是秋行之戰最好的收穫。

“五郡起兵,不僅代表天下將近一半陷於動盪,而且還是從黑鐵軍的威懾下起兵成功。鶩王殿下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麼?”公輸右微笑。

鶩王的臉色並不好,低聲道:“黑鐵軍歷來是帝國根基,有威懾四方的象徵意義,這次的失敗意味著……”

鶩王不太想繼續說下去。

“帝國的根基動搖了。”公輸右平靜地替他說完這句話。

鶩王暗暗咬著牙,儘管五郡叛亂是公輸右親口承認用以拖住黑鐵軍的計劃,但公輸右能調動五郡的兵馬這一點還是讓鶩王心驚膽寒。然而,在如今的這種情形下,他也只能跟隨公輸右起舞了。

“黑鐵軍遭遇數百年來未有的失利,標誌著帝國的統治出現了震動,這才是皇帝急火攻心,吐血昏迷的原因啊。”公輸長忌輕晃了晃頭,言語中頗有些快意。

“哼,早知道這訊息如此兇猛,我們根本不需要等那丫頭下毒,省得她笨手笨腳地惹麻煩。”公輸葵則是說得直接,竟然把話頭引到公輸丹身上。

讓公輸丹執行最關鍵的下毒一環,是公輸五老和公輸右最大的分歧。但公輸右畢竟是家主,所以公輸長忌雖然不滿,也不好多說,卻是公輸葵沒遮沒攔,竟直接當著鶩王這個外人說起大小姐的壞話。

鶩王頓時有些尷尬。坦白說,他也不認為公輸丹執行任務是一件好事,只是寄人籬下的他更無資格去指點。

但這時候他注意到公輸右的臉色非常難看,眉目間甚至傳出殺氣騰騰的觀感。

就在下一瞬間,他還沒看清出手,公輸葵突然倒飛出去,就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一舉托出,重重地撞到牆上,吐出一大口鮮血!

“葵姑,我希望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下一次,我就不會這麼留情了。”公輸右斜目而視,眼裡盡是睥睨。

公輸葵咬著牙,從地上翻起,恨恨地看著他,而另一邊的公輸長忌則是保持了沉靜。這場突如其來的家族內鬥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

公輸右信任公輸丹,不僅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女兒,更是因為公輸丹從根本來說就是他的武器。這是一個以“武器”為名煉就的女孩,儘管會有一時的天真,一時的猶豫,但要讓她完成的事,她終究是會完成的,而且會完成得很好。這是一把兵器的覺悟,是尋常人所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