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章從前在良山書院進學,拜在柳伯山門下,自然不單單隻學經史子集。

事實上,良山循古法,禮樂射、御書數六藝之外,包括刑獄錢穀,每項都是旬考的類目。而柳伯山也曾外放州縣,對刑獄之事雖然稱不上精通,卻也十分熟悉。

數年進學,顧延章雖未有真正的判案經驗,可對律法卻並不陌生。相反,良山、清鳴兩院曾經用過大理寺、刑部二部主持的試法官考試試題來做半年考,他在那次長達六日的考試上,無論是案例判決,還是法理運用,都幾乎全數答對,只援引錯了一個極偏門的律法條目。

這是京城用來為朝廷掄才,從在職官員中選拔司法官員的考試。

這樣一個成績,哪怕是拿去同京城裡同批的正式考生相比,也只有出挑,沒有落後的。

論起判案,顧延章缺的其實只是實踐而已。

他聽得季清菱這般說,也跟著道:“片言折獄並不常見,其實我看往年州中宗卷,多數還是靠著推勘官與檢法官來定刑罰,真正需要當堂審理出結果的案子,本就少,也極棘手,這種案子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判成什麼樣子,多數也是看當堂之人的決斷而已。”

兩人就著判案的標準討論了半日。

楚隨晉制,大楚的法條雖然有些微的更易,可其中的法律思維與邏輯卻沒有變,季清菱也許沒有顧延章那樣熟悉本朝的法制與法規,可她卻是真正見過能臣判案的。

她小時候隨著父親外放一州,聽過不曉得多少次季父以自身為例,給幾個哥哥教授判案,此時同顧延章說起來,半點不落下風。

兩人談得興起,不知不覺便忘了時間,等到秋月過來問何時吃晚食,才俱都反應過來。

一時吃過飯,季清菱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道:“五哥,我整了些東西出來,你看看能不能頂用,多多少少也能省些時間。”

說著把他帶進了裡間。

書桌旁原放著幾個大大的木箱子,是顧延章接任通判之後,從庫房中調出來的,裡頭放著贛州城多年積攢的一部分判案宗卷。

他本是打著除了在衙門裡頭看田簿賬簿,回了後衙之後,也要抽時間來研究判案的心思,誰曉得這一陣子實在太忙,帶回來的宗卷,也只能置在角落,任其生塵。

然而此時此刻,箱子依舊是那個箱子,原本空蕩蕩的箱子上蓋,卻放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季清菱笑著把那小冊子拾了起來,遞給他,道:“我沒機會上堂,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她的口氣甚是惋惜,面上的笑中也帶著遺憾。

顧延章心中已是猜到了三分,他將那小冊子接過,認真地翻閱了一遍。

箱子中的宗卷是按照類目放的,冊子中的內容也是按類目整理的,其中涉及了同型別判案常用到的法條、常判的結果,什麼情況下是怎麼判,不同判決之中的原因又是什麼,林林種種,不一而足。

除此之外,季清菱還做了批註。例如某一個案例,她覺得判得不妥,便特地摘抄出來,做了分析,又援引朝中知名的成例,列於其上,以供參考。

她剔除了其中大量的冗餘案例,只做了簡單的同類總結,又將有用的案例特地挑了出來,其中夾了竹籤子,叫顧延章有空時方便翻閱。

顧延章翻著翻著,心中就有些堵。

他抬起頭,道:“清菱,你花了多少時日才做出來的?”

季清菱掰著手指頭數了一下,搖頭道:“記不太清了。”

許是沒有放在心上的緣故,在記這種事情的時候,她一貫有點傻。

她頓一頓,又看著他笑道:“多少能有些用罷?我是想著,能給你省一點子時間,就省一點子時間,你接任也有小半旬了,少不得要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