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一陣秋雨一陣涼,斷斷續續下的十來天雨,終於把京城裡的樹葉子次第澆黃了,天氣也很快開始轉涼。

饒是季清菱身體康健,僅僅穿一件夏日的薄衫,也已是再無法安坐,便披了件褙子,靠在窗前給柳林氏寫賀壽信。

信才寫到一半,就聽得外頭淅淅瀝瀝的聲音,她抬頭一看,屋簷下蓮花形狀的雨鏈正一朵一朵地往下澆落雨水,從這個方向看過去,不遠不近的,像一條長長的小小瀑布,十分別致有趣。

雨鏈後頭一尺遠的地方,掛著一個大籠子,裡頭裝的是張定崖送來的兩隻鳥兒。這兩個精明鬼自來了京城,倒是適應得很不錯,此刻見外頭下雨,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不住往外頭躥。

籠子沒有關,它們你慫恿我,我慫恿你,各自出去飛了一圈,落得一身雨水,便蔫蔫地躲在籠子裡啄著自己身上的白毛,再不肯動彈,叫聲卻還是不斷,比起往日還要急促尖細幾分,好似在埋怨對方不肯攔著自己一般。

院子裡栽種著幾牆月月紅,雖是秋日,卻依舊花開,此時落了滿地的紅白花瓣。

簷下是雨簾,小瀑布一般的雨鏈,遠山上有五彩斑斕的秋葉,和著鳥叫聲,讓人望著就心生愜意。

季清菱索性放下筆,靜靜欣賞了一會。

不多時,內院的門便被推開了,遠遠見得秋月走了進來。

她旁邊跟著個打傘的小丫頭,自己手裡捧著幾疊冊子,等到進了屋,笑著對季清菱道:“夫人,賬房說甕縣的賬理好了,我早間點了一回,並沒有什麼差錯。”

一面說,一面把手頭的賬冊放在季清菱面前。

季清菱翻開略過了一遍,見大數不差,也不去深究了,叫秋月把賬冊收好,便算這一樁事情了了。

隨著顧延章的官職穩步往上升,他的俸祿也越發豐厚。

大晉厚待臣子,除卻每月的俸祿,天子也會根據臣子官職的大小,得用的程度,來給逢年過節的賞賜。

顧延章雖然人在邕州,可趙芮的賞賜並沒有減少半分,金銀、錦絹、藥材等等,藉著各種由頭,都超份例地往金梁橋街送,這待遇讓許多京中四品五品的閒官,都要看得眼紅不已。

季清菱自在京城買了宅子之後,早無半點後顧之憂。

顧府的人口簡單,不過十來個伺候的下人,若干賬房、管事、家丁而已,養起來也容易。

同樣是一年得官的鄭時修,除卻家中的僕婦,光是住在他府上的親友已是有二三十人,而楊義府更是自不必說——他因是外出做官,又是去的襄州谷城縣,乃是大親民官,許多用得著人的地方,只要跟得好,將來他混出頭了,下頭的幕僚也好、清客也好,都有不少得好處的機會。

楊家是大族,族中關係千絲萬縷,楊義府娶的又是範堯臣這一位大參的女兒,得對方給了許多幕僚,為了權衡兩邊關係,特帶了許多族人、兄弟共同赴任,唯恐自己被岳父的親信給把持住了。

大晉做官,從來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譬如範堯臣,自他任了參知政事之後,不但族中人許多都跟著日子好過了起來,便是同鄉之人,一旦入官,只要有些才幹,近些年升遷的速度都要快上不少。

這是官場上人人心照不宣的慣例。

比起在外收的來歷不明的幕僚、清客、手下,自是同鄉、同族與家中的兄弟親戚來得更可靠。前者還要費盡心思去熟悉瞭解,後者卻是知根知底,無論人品還是來歷,相對來說,都清楚不少。

任人唯親後頭還有一句話,叫做“舉賢不避親”。

對於季清菱來說,如果顧家、季家還有剩下的家人、族人,倒是省下不少尋人的力氣,只可惜因為北蠻屠城,兩家都是門衰祚薄。

如今顧延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