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節,阿秀蹲在門檻上糊紙燈籠。海風把漿糊吹得半乾,她順手把碎紙片攏成小堆。鐵柱蹲在旁邊穿貝殼風鈴,突然指著她腰間驚叫:"阿姐的銅燈在冒煙!"

掛在舊布腰帶上的銅燈確實在冒熱氣。阿秀解下銅燈時,燈座突然脫落,滾出顆珍珠大小的藍石頭。鐵柱伸手要抓,那石頭卻像活魚般跳進裝滿海水的木盆裡。

"是鮫人淚。"老船公抽著旱菸踱進院子,"早年跑船時見過,遇水化珠,見光生霧。"

彷彿印證他的話,浸泡著藍石頭的木盆突然騰起白霧。霧氣裡浮現出模糊的亭臺樓閣,穿藍裙的姑娘正坐在廊下繡花,身旁青衫男子在擦拭長劍。鐵柱興奮地伸手去碰,幻影卻隨著水波碎成光斑。

當夜漲潮時分,阿秀被浪聲驚醒。銅燈不知何時滾到窗邊,燈芯處的藍石頭忽明忽暗。她鬼使神差地提起燈往海邊走,月光把溼沙子照得雪亮。

礁石灘上坐著個眼生的白衣婦人,髮間彆著褪色的紅繩銅錢。她腳邊擱著魚簍,裡頭裝著三隻青殼螃蟹。

"姑娘要買蟹嗎?"婦人抬頭微笑,眼尾細紋像浪花的紋路,"今早剛撈的,黃多膏肥。"

阿秀覺得這聲音耳熟,卻說不上來。正要掏錢時,婦人突然按住她的手:"拿燈換吧,這盞舊燈正合我心意。"

銅燈交接的剎那,阿秀看清婦人手腕的疤痕——正是當年在海底密室被血線勒出的形狀。沒等她開口,婦人已經哼著漁歌走遠。月光映著魚簍裡的螃蟹,竟都生著罕見的藍鉗子。

三日後暴雨來襲,鐵柱高燒不退。阿秀冒雨請大夫時,在村口老榕樹下撿到個油紙包。裡頭是曬乾的藍蟹殼,附著的字條寫著:"蟹殼碾粉沖服,可祛海瘴。"

藥粉灌下去不過半刻鐘,鐵柱的燒就退了。裹藥的油紙浸水後顯出暗紋,阿秀就著燭光細看,竟是半幅航海圖,標註著"珊瑚城西南三里"。

轉眼又到放燈節。阿秀扎的蓮花燈裡特意摻了藍蟹殼粉,放入海中竟不沉不滅,引著其他燈盞漂向深海。有膽大的少年划船追去,黎明時分回來嚷嚷,說在霧裡看見座琉璃宮殿,簷角掛著九百盞青銅燈。

老船公聽完直拍大腿:"二十年前海嘯前夜,我也見過這般奇景!"

阿秀摸著空蕩蕩的腰帶沒說話。自從那夜換了銅燈,她總能在漲潮時聽見銀鈴聲。有次補漁網時抬頭,恍惚見兩個身影並肩立在海平線上,髮梢纏著褪色的紅繩。

今晨她打掃祠堂時,發現供桌下壓著本殘破的《南海誌異》。泛黃的紙頁上畫著盞青銅燈,圖注寫道:"九淵燈,以鮫人淚為芯,可照輪迴,通陰陽。"

海風穿堂而過,書頁嘩嘩翻到末章。最後空白處不知被誰添了行小字,墨跡還是新的:

"燈影照人間,潮聲續前緣。"

潮溼的鹹霧籠罩著漁村,阿秀蹲在碼頭修補漁網。銅燈事件過去三月有餘,她發現自己的影子偶爾會延遲半拍。此刻夕陽西下,她的影子正以詭異的姿勢扭曲著,指向海里某處。

"阿姐!有死人!"鐵柱的尖叫從礁石灘傳來。

阿秀扔下梭子奔去,見淺灘上趴著個青衫男子。這人渾身佈滿貝殼般細密的鱗片,右手緊攥著半截斷裂的青銅秤桿——正是藥王谷主當年的兵器。最令人心驚的是他腰間玉佩,紋路與祠堂古畫中的太虛劍主一模一樣。

"還有氣!"鐵柱大著膽子戳了戳那人後背,鱗片竟滲出淡藍血珠。

阿秀正要俯身檢視,海上突然捲起黑浪。十艘掛著招魂幡的樓船破霧而出,船首立著個戴青銅面具的紫袍人。他手中羅盤指標瘋狂旋轉,最終定在昏迷男子身上。

"抓住那個半鮫!"紫袍人聲音似鐵器摩擦,"他身上有九淵燈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