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可是你,你比我早一分鐘上岸。”趙凱還有些哽咽,喉結隨著抽噎上下滾動,青筋暴起的手顫抖著。

不難看出,這一分鐘成為了他的心頭刺。

“這一分鐘重要嗎?或許只是她遊得快一些,你慢一些,誰能保證放棄的念頭不是你們同時產生的呢?或者是你先反悔的也不一定啊,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們在岸上看到了對方,你們都放棄了這段感情,這就夠了。”鍾艾說道,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青瓷杯沿,杯底沉澱的茶渣隨動作旋成暗色漩渦。斜陽透過雕花窗欞,在她鎖骨處烙下細碎的金斑。

這故事聽到現在,她算是明白了,這就是一對以為自己知道情為何物的文藝年輕男女,一時興起做出殉情的蠢事又雙雙反悔的故事。

情節倒是新奇,她長這麼大,聽到的都是一方反悔另一方死掉的故事。

但偏偏他們也倒黴,遇到了那河中的兩隻怨魂,雙雙被纏上。

鍾艾算是知道什麼叫不作死就不會死了。

她輕抬桃花眼,看向一旁好似路人甲在聽戲的破奴,破奴也心領神會,鍾艾這是在使喚他想下一步了。

“現在,我們要聽聽那兩個水鬼的想法了,你有辦法把他們打暈嗎?”破奴一臉期待的看著鍾艾,蒼白指尖捏著的樟樹葉突然焦黑蜷曲,化作灰燼從指縫間簌簌而落。

鍾艾聞言自信起身,真絲襯衫下襬從牛仔褲腰扯出褶皺,赤銅腰帶扣撞在茶几角上發出悶響。說道:“你們放心,既然你們爸媽找到了我們,我們肯定會幫你們的。”

“你們?”李熹子疑惑,她的指尖揪住自己的衣襬,布料都被扯得變了形

“啊不,我,你們先坐好,閉上眼睛。”鍾艾笑呵呵道,嘴角勾起,卻未達眼底。一副哄小孩的語氣,上前輕柔的摸了摸李熹子的手,以示安撫。

兩個年輕人雖然疑惑,但畢竟還涉世未深,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李熹子睫毛劇烈顫動,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鍾艾悄悄走到擺放法器的架子邊,窗邊那鎏金香爐騰起的青煙在她身後拉出細長鬼影,她拿起兩個重鼓槌,又繞道兩人身後,乾脆利落砸了下去。

“咚。”

一聲悶響之後,沙發上兩人雙雙倒下,李熹子散落的髮絲蓋住半邊臉,趙凱的破洞牛仔褲膝蓋處滲出暗紅血跡——身體不受控制的日子讓他們滿身傷痕。

“你說他們不會死吧。”鍾艾砸完才想起擔憂,握著鼓槌的指節泛白,檀木手柄上雕刻的睚眥獸首正對著她掌心。

破奴無奈看向她:“不會的,就算要死,你現在擔心也沒用了。”說話時腰間銅鈴突然震顫,驚得窗外樹上的鳥四散飛走。

“水鬼怎麼才能出來呢?”

“他們等了不知道多少年遇到這對十八歲的傻子,不會輕易放過的,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等。”

破奴看向沙發上躺著的兩人,眉目皺起,眼角硃砂痣紅得刺目。水鬼實在難纏,尤其出現了這種搶身體的情況,不知道難度要加幾倍。

“你能幻化成實體?那為什麼之前從沒幻化過?”鍾艾說著,走回屏風後,隨手翻了翻桌上的一本書,指尖劃過紙張上斑駁的百鬼夜行圖,驚起細微塵埃在光柱中翻湧,又懶懶地坐下,手指在手機上隨意點了幾下,她新買入的留聲機突然響起,沙啞的歌聲混著電流聲在屋內遊蕩。

既然要等,不如聊些閒磕。

“我已經幾百年沒幻化過了,最主要的問題還是,鍾家這麼多年,可從沒人需要我時時刻刻守著。”破奴走到鍾艾身旁,暗紋長袍掃過地面拂淨細薄的微塵,語氣裡不知是疲憊還是無奈。

“你不用用這麼自憐自哀的語氣說話,這件事,是你情我願。”鍾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