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青城昨晚在這裡坐了一宿,看著外面燈火通明,心中不起波瀾。

好像生活總是這樣對他,在他看見希望的水面時,一腳把他揣進海底。

昨天他和小雅剛到家,就看見仲阿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這麼冷的天,人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

小雅哭得喘不上氣,“都怪我,要不是我也出去玩,阿婆就不會有事。”

“不是你的錯。”仲青城安慰她,也試圖用這句話安慰自己,這不是他的錯。

那是誰的錯?

他將小雅託付給之前親近的人家後,就枯坐在這裡,看見醫院人來人往,好像因為林映才有的少年意氣逐漸消散,只留下沉寂。

“青城。”

他順著聲音望去,剛剛想過千百遍的人站在人群裡,她不用做什麼,光是站在那裡就給他帶來了勇氣。

好像他可以再堅持一會兒。

“怎麼了?”林映看著他的眼睛心中後怕,剛才她看見他時,他坐在這裡像是被鐐銬關住的困獸,只差一點他就停止了掙扎。

“阿婆生病了,是身體上的老毛病,我在這裡等她打完點滴。”他強撐起精神。

她鬆了口氣,至少不是什麼大毛病,“人老了都會這樣的,身體有各種各樣毛病,所以有個人陪著真的很重要。”

起碼上廁所有人幫忙解釦子,繳費有人幫忙提東西,動也動不了有人幫忙餵飯。

林映沒有逗留,她回去煮了一碗餃子,又在家裡拿了一罐麥乳精和幾個蘋果提去醫院。

不用猜,仲青城從昨天到現在肯定沒有吃東西,他剛開始還注意形象,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到後面一口一個,默默地吃著。

吃完後,他去洗了把冷水臉,整個人的情緒逐漸向上走,恰好醫生叫家屬去辦公室。

林映趁機找到仲阿婆的病房,敲門進去,老人靠在枕頭上,呼吸很淺,但聽到有人進來立馬睜開眼睛。

“阿婆,我來看看您。”

林映小時候曾見過仲阿婆,她是仲家的當家主母,穿著最精緻的錦繡衣裳,會拿著湯勺為來往的流民盛上滿滿的一碗白粥,會遞給來往的小孩一顆糖。

她見到小林映時會說:“真是可愛的小丫頭,將來給我們家阿城當媳婦好不好啊。”

可是後來,她穿著佈滿補丁的薄衣服,在角落尋找可以入口的食物,看見林映也不再搭話,甚至會繞開走。現在她靜靜躺在床上,鬢間全是白髮,面容難掩蒼老。

“你來啦,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仲阿婆好像並不意外她會來。

林映盛了一碗雞湯泡飯說:“本來應該煮粥帶來,時間有點緊,阿婆您稍微吃點兒。”

仲阿婆沒有逞能,她接過碗嚐了一口說:“是你爸的手藝,這雞湯火候正好,裡面還加了牡丹根對吧。”

“是,阿婆嘴真靈。”

她徐徐吃著飯,恍惚間林映還能看見當初那個尊貴主母的模樣,又或是幼時的記憶不再可信,和眼前的人重合。

喝乾淨最後一口湯,仲阿婆終於開口,“我們家阿城不適合你,我作為他的祖母不同意這門親事。”

林映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她問:“為什麼?”

“阿城性子執拗,喜歡上一個人就不會放手,如果失去了喜歡的人會一輩子走不出來。我們家的日子你也看到了,你嫁過來是下嫁,下嫁的女人多半都會後悔。”

“如果讓阿城得到了再失去,他會活不下去的。”

“就像他父親一樣。”

仲青城的父母並不是自殺,而是他父親殺死了他母親。留洋的新女性在這樣的生活裡快要崩潰,妄圖離開,卻被丈夫發現,這成了壓垮丈夫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