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送選不成一事,到如今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黛玉自然也有耳聞,只是她本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因而只借著玩笑話安慰兩句便罷。

寶釵果然氣笑道:

“林丫頭這張嘴啊,真叫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你也別隻說我,我聽鳳丫頭說,你倒比我還省心些,不說成日裡待在屋子裡,連琴也不練了,一天天的也不知在想什麼。

三丫頭前些日子還說呢,如今聽不著你的琴,她晚上睡覺都不踏實。”

黛玉與姐妹們頑皮鬥嘴,素來戰無不勝,也算脂粉堆裡的常勝將軍,不料今兒算是遇到了對手,囂張氣焰竟被打壓下去不少,又怕寶釵等會兒又要把自己和師兄往一塊扯。

這幫壞人,總是這樣!

連忙生硬得岔開話題,拉著寶釵的手道:

“姐姐這些日子在看什麼書?”

寶釵勝了一籌,也見好就收,眼睛微微一瞥,便見書桌旁邊正有一架古琴,因而笑道:

“不過在家裡看看賬本,閒暇尋著兩本話本小說打發時間。

這琴該就是妹妹拿來禍害探丫頭的不是?”

抬腳走到琴前,指尖微微一拂,便勾勒出個音符來,寶釵細細聽了,微微點頭道:

“倒確是好琴,聲音悠揚清脆,做工也古拙大方,正與妹妹相得益彰。”

黛玉對寶釵懂琴一事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驚奇的,這位寶姐姐雖時常把經濟掛在嘴上,言語間卻能看出也是個飽讀詩書的。

眼珠子轉轉,拉著寶釵的手就在琴絃坐了,促狹道:

“探丫頭雖說好話,怕不是哄我來著,不如姐姐也彈一段兒,說不定探丫頭聽著也覺得好,”

寶釵自然連連推拒,只是拗不過黛玉一力要求,方才應了,把手放在琴上,輕聲嘆道:

“我如今也有好些年沒有再碰這東西了,只怕少不得要出一回醜才是。”

微微一頓,手指輕勾,琴聲悠揚而起。

黛玉細細聽著,便認出來是一曲《長清》,

寶釵雖嘴上謙虛,實則技藝純熟,絕無半點錯漏。

彈著琴,心思也漸漸沉浸其中,被這曲調勾動,這些時日心底的委屈酸楚和不甘也翻湧起來,好好的一首旋律明快的《長清》,漸漸竟帶著些《廣陵散》的激昂。

黛玉在一旁聽著,心中暗暗感慨,繞到琴架側面,趴在桌子上,微微側著頭,打量著這位之前常被府裡下人用來和自己做對比的寶姐姐。

這位眾人口中大方溫柔的寶姐姐,又是為著什麼這般心緒不寧呢?雖聽出來這些,黛玉也並不打算去問。

寶釵奏完一曲,心思仍有些激盪,略有些急促的撥出兩口氣,將心底裡泛起的種種情緒強壓下去。

黛玉眨眨眼睛,倏而笑道:

“寶姐姐談得這樣好,下回探丫頭再說怪話,我就打發她到梨香院裡去。”

寶釵溫和得笑道:

“有什麼好的,太久沒碰過琴,連曲調都不對了。”

“姐姐何必管這些,寫在譜上的調子,不過是彈給外人聽的,若是咱們自己私下裡彈,自然心裡是什麼調子,彈出來就是什麼調子。”

寶釵微微一怔,眼神有些異樣的瞧著黛玉,一時竟覺得有些羨慕。

林丫頭如今雖是孤身寄居賈府,自己也是和母親一道在賈府裡住著,落在外人眼裡,只怕未必就能好過多少去,說起來,也算是同病相憐。

偏偏林大哥這個師兄做的,卻不知要勝過自己兄長多少。

黛玉如今有林思衡這個師兄關照著,幾乎萬事不求人,自然也不會再給人“風刀霜劍嚴相逼”的機會,雖偶爾與姐妹們頑笑爭執兩句,也不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