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偉非常不好意思。

他的家境一般,父母早就下崗,靠打零工維持日常開支,為了供楊偉念大學,還是咬咬牙賣斷了幾十年的工齡。

後來被吸收念研,楊偉心裡不知經過多少矛盾鬥爭,最後考慮到高念一級找工作會更容易,酬勞也更高,這才痛下決心。

不比那些一心追求藝術的同學,楊偉是經濟決定一切,因此也在導師和同學面前不甚抬得起頭。

誰知道沈清秋的環境竟還比楊偉差上好幾倍,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房間不止缺少傢俱,連原本的建築也很有問題。

牆上不知用的什麼塗料,黃黃的,不小心摸上去會粘上一手細細的泥粉。

離開的時候,楊偉還在近門檻的地方發現了一道一指來寬的裂縫。

往裡一看,黑糊糊的,深不見底,用手指探探,結果蘸了一手粘粘的黏液,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竄上來,不寒而慄。

楊偉轉頭想說什麼,看見沈清秋對楊偉微笑:“這裡很快就要拆了,不礙事。”

出了門,一片空茫,遠處城市的燈光好像天邊的星子一樣,遙遠難及。

後來楊偉買了一些日用品,試圖靠印象找到沈清秋住的地方,但是再也沒有找到過。

等他再見到沈清秋,是在畫室裡。

那天遲到了,推開門的時候,發現四個同學連帶導師全都在。

“今天這麼齊啊!”

楊偉一邊脫外套一邊走到自己的位置。

沒有人答應他,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模特兒身上。

楊偉外套脫到一半,心裡突然慘叫,那個瞧著他笑的模特兒正是沈清秋。

他的同窗和導師當天流的口水可以用來拖地。

事後楊偉埋怨沈清秋:“這裡很危險。”

“我不能不來。”沈清秋說。

“是因為錢嗎?”楊偉想起她居住的環境。

她沒有回答,眼睛裡閃過一絲黯然的神色。

楊偉帶她去吃飯,沿路都是欣羨的目光,可是他只請得起她吃大學飯堂。

沒有能力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對別人說三道四?

這頓飯,吃得很辛酸,楊偉垂下眼睛,一直不敢抬起來。

結果發現沈清秋露出的一截手臂上有塊淤青。

“你的手怎麼啦?”

那塊淤青有拇指甲大小,好像被掐出來的,青得怕人,近乎烏黑了。

沈清秋說:“胎記。”

“胎記?”楊偉跳起來,“上次見你可沒有……”

她笑嘻嘻地看著楊偉。

楊偉臉又紅了。

上次在畫室,沈清秋渾身如玉,別說傷痕,連個紅點黑痣都沒有,她渾身肌膚是無瑕的。

然後很長時間,她沒有出現在楊偉面前,再次出現,就有了那塊淤青。

“喏,這樣就看不見了。”

沈清秋“啪”的一聲在那塊淤青上拍上一張創可貼。

楊偉還想問些什麼,沈清秋看向他背後:“老師?”

楊偉猛一回頭,張曉風不知什麼時候到了他背後,正盯著兩人瞧。

他朝楊偉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帶著獸性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沈清秋,彷彿是在嗅著她身上的氣味,像頭公狼。

“原來你們是熟人啊,那很好,往後我們畫室的模特兒就請沈清秋小姐長任了。”

張曉風陰笑著走開。

楊偉看著他瘦瘦的背影直打冷戰。

導師的陰狠全校皆知,就像是金庸筆下的嶽不群。

他每年擔任美術學院升學考試素描專案的評分工作,聽說他年年靠考試賺學生的紅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