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熙元年,帝初即位,人心不穩,又有定王、寧王等皇子虎視眈眈。許帝見此良機,趁虛而入,令大將軍傅戎及其子驃騎將軍傅承玉引兵攻宜,吞併邊界三城,屯兵荷陵。天熙帝令吾應戰,平昌公隨行都監。

——傅戎狡猾,知我朝中動盪,故刻意拖延時間,打且不打,退又不退,整日騷擾。陛下數封信來催,危急關頭,平昌公獻離間計,自請為使節,赴許京長陵。

——許帝迫切滅宜,成就不世之功,因急功近利,中離間計。傅氏滿門被誅,宜國之憂解矣。平昌公謙遜,不願顯於眾人,讓功於吾,吾自笑納。班師回朝,祁王失守,時定王攻入清都,吾救陛下於水火中。

——二十年後,未料陛下難容,構陷謀反一案,誅吾九族。清醒之時,已為時晚矣。故心生感慨,竟與傅氏殊途同歸。往日種種,是非成敗、功名利祿皆化為雲煙,黃泉之下,見傅氏父子,吾當悔恨萬千。料平昌公亦當如此。

陸淵枯坐無語,眉頭聳蹙,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後,只見他提起溼漉漉的幾張宣紙,輕而易舉,浸著墨字的宣紙便被戳破了。

燭火閃爍,似有風吹進來。

一滴雨水悄無聲息地落在花瓶中。

屋上的人及時右歪腦袋,讓雨水淋過去,擦乾臉,迅速將瓦片合回原處,按著斗笠往下,輕手輕腳地立於屋脊之上,踏著風雨運輕功,黑色身影沒入夜中,輕盈如花。

“公爺,傅氏……”流觴欲言又止。

陸淵將已成破爛的廢紙揉成團,冷冰冰地打斷:“處理掉。”

“是!”

處理掉,燒了是最好的方法,不過現在書信已經跟泥一樣溼爛,只能丟到河裡去。

流觴懷揣著這團書信,扔到漱河下游。河水和洶湧的雨水瞬間將那不成樣子的書信吞吃入腹,捲入不見。

他沒注意到的是,待他走後不久,巷子後出現一個人影,速度靈巧,猱身下了河,激起浪花翻卷。很快,此人從河上跳上來,手中握著的,正是那流觴扔掉的書信。

與此同時,東梧閣,已是亥初時分。

陸觀南喝了藥,原已早早睡著了,突響的一道雷驚醒了他,下意識攥緊什麼,手中還纏繞著玉佩的穗子。陸觀南鬆了口氣,將玉佩小心地放在枕頭下,疼痛感隨意識的甦醒在他四肢百骸中蔓延。

正要躺下繼續睡時,窗外一道影子一閃而過。

陸觀南停頓片刻,披著衣裳起身。

他的偏房向東穿過一個迴廊,轉個彎,便到了世子的東梧閣。陸觀南側身躲在廊下,藉著樹木遮擋,見那道黑影迅速脫下滿是水的蓑衣斗笠,藏在樹木後,進了熄了燈火的東梧閣。

陸觀南面色沉靜,眼眸卻沉著危機感。這個時候阿凌應該睡著了,這人是誰,潛進他的房間做什麼?看身形,似乎是個略矮但精瘦的男人。夜雨天,看不太真切。

陸觀南四下環顧,跟了上去,輕聲走到另一側的窗戶前,悄悄推開。

從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黑衣人半跪在凌縱的床榻上,雙手伸入裡側,沿著縫隙兩邊劃過。隨後,蒙面黑衣人看向床尾,從凹陷的空間裡捧出一個黑漆匣子,幾乎不費工夫便用鐵絲撬開了鎖。

陸觀南看到那人將信一樣的東西用提前準備好的層層布巾包好,放入懷中,隨後物歸原處,理好床榻。

陸觀南悄悄推回窗子,轉身避過去。

黑衣人換上雨具,人影很快消失,步伐極快。

陸觀南忍著腿傷發作的疼,只怪他現在滿身傷,追也追不上。陸觀南站立原處,衣袖被風雨打溼。他皺起眉頭,推門而入,四下漆黑和幽冷的環境告訴他——阿凌不在,不僅他不在,他最信任的東梧衛風絮和清溪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