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作則,以身立教,他的教育,就能有效嗎?亦不見得。因為學校之外,還有家庭、還有社會、還有官廳,學校不過一小小部分罷了。學校中的教導,雖然非常完善,但是他家庭教育先壞,胚子不良,何從陶冶?學生看了教師的行為,聽了教師的訓話,固然是心悅誠服,五體投地,但是一到社會上,看見社會上那種情形,心裡不由得不起一種疑問。教師說凡人不應該嫖賭的,但是現在社會上,幾乎大半皆嫖,盡人而賭,這個又是什麼原故呢?況且看到那嫖賭之人,偏偏越是得法,聲氣既通,交遊又廣,手勢既圓,薪水又厚。而看到那不嫖不賭之人,則寂寞冷靜,幾於無人過問,如此兩相比較,心中就不能不為所動。自古以來,守死善道、貧賤不移的人,真正能有幾個。從前學校中所受的種種教育,到此地步,就不免逐漸取消了。況且社會的上面,還有官廳,官廳的感化力,比到社會還要大。譬如說:“誠實謙讓”等字,是學生在學校裡所聽慣的字,但是一人政治界,看到那政治界的言語舉動,則又大大不然。明明滅亡別人的國家,他反美其名曰合併;明明瓜分別人的土地,他反美其名曰代管;明明自己僭稱一國的首領,他反美其名曰受人民之付託;明明自己想做一國的首領,反美其名曰為人民謀幸福:欺詐不誠實到如此田地,其餘爭權奪利、互相攻伐之事,那更不必說了。

但是這種國家卻越是富強,這種官員卻越是受大家的崇拜。照這種情形看起來,那學校裡面宜誠實不宜欺詐,宜謙讓不宜爭奪的話,還是欺人之談呢?還是迂腐之說呢?還是設教者的一種手段作用呢?那些學生,更要起疑問了。學校中千日之陶熔,敵不了社會上一朝之觀感;教師們萬言的啟迪,敵不了環境中一端的暗示;那麼學校教育的效果,就等於零了。帝堯等討論到此,知道單靠學校教育,決計無效的。但是社會教育,亦談何容易,究竟用什麼方法呢?況且學校教育,生徒有不率者,必須施之以罰,但是罰而不當,生徒必不服;社會教育,人民有不從者,必須輔之以刑,刑而不當,人民尤不服。所以在社會教育未能普遍奏效之時,那公正明察的法官,先不可少,可是這個人才從何處去尋?大家擬議了一回,不得結果。

帝堯不免悶悶,回到宮中倦而假寢,便做其一夢。夢見在一個曠野之地,四顧茫茫絕無房屋,亦不見有人物,只見西面聳起一個高丘,也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正在懷疑,彷彿東面遠遠的有一個人走來,仔細一看卻是一個女子,年紀不過三十歲上下,態度莊重,很像個貴族出身,又彷彿在什麼地方見過的,但一時總想不起來。等她走近面前,帝堯就問他道:“此處是什麼地方?汝是何人?為什麼一個年輕婦女,獨自到這曠野地方來走?”那女子說道:“我亦不知道此地是什麼地方。

我是曲阜人,是少昊金天氏的孫媳婦。我的丈夫名大業,我是少典氏的女兒,名字叫女華,號叫扶始,你問我做什麼?”帝堯聽了,暗想:“怪道她如此莊重,原來果然是個貴族呢!但是何以獨自一人,來此曠野,甚不可解。”既而一想:“我自己呢,為何亦是獨自一人來此?此處究竟是什麼地方呢?”

正在沉思之際,忽聽得後面一聲大響,慌忙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神人從天上降下來,倏忽之間,已走到面前,向那女子扶始說道:“我是天上的白帝,我和你有緣,我要送你一個馬嘴巴的兒子呢,你可跟了我來。”說著,迴轉身自向高丘上走去。這扶始本是一臉莊重態度的,給那個神人一說,不知不覺,態度驟然變了,急匆匆跟著那神人向高丘而去。帝堯看了,頗為詫異,目不轉睛的向他們看,只見那扶始走上高丘之後,忽而那神人頭上冒出無數白雲,霎時間絰縕繽紛,竟把一座高丘完全罩住,那神人和扶始,亦都隱入白雲之中。過了多時,那白雲漸漸飛散。帝堯再仔細看高丘之上,那神人已不知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