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那些尋常對我恭恭敬敬的宮女內侍,此刻竟如狼似虎般沖了上來,拿了粗大的繩索,毫不猶豫便將我捆得結結實實,不管我怎樣地掙扎尖叫,將我縛在了一張黃花梨方背椅上,一動不能動彈。

我努力伸著腳,妄圖踢那該死的女人一腳,罵道:&ldo;我便闖禍又怎樣?你想用我來換你兒子,做夢做夢!蕭康有你這樣混帳的母后教著,日後早晚毀了我們大齊,是你們……嗚……&rdo;

內侍們已給驚嚇得魂飛魄散,只怕我再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居然拿了塊帕子生生地將我嘴巴堵住。那種滿腹恨怨說不出的憋屈,讓我急躁地掙扎著,跺著被合捆於一起的雙腿,幾要將椅子掀翻,捆縛處的繩索便開始透過單薄的春衣,一點點地磨蝕起肌膚,火燒火燎般疼痛起來。

吳皇后看著我的掙扎和我額上的冷汗,目光中終於有了種紓解的快意,她冷冷笑道:&ldo;你要鬧騰麼,也沒關係!我們只管將你依約送了去,只要讓使臣和魏帝說明,你性情剛硬,不肯入魏,便是你鬧騰得再厲害,也於我們大齊無礙!&rdo;

扶了宮人的手,她拂了拂微亂的鬢角,道:&ldo;你們看好她,不許她尋死!我們回宮!&rdo;

一步一搖,她用自以為優雅尊貴的姿勢,晃晃蕩盪離去。

可惜她再怎麼矯揉做作,也比不上我母親的雍容婉約,更比不上蕭寶溶從容超逸。那等空靈蘊藉的絕世風骨,豈是這個歹毒婦人比得上的?

我心底咒罵著,掙扎已越來越無力,額上的汗珠糊住了散發,迷離了眼睛,束縛的疼痛更讓我透不過氣來。可奇怪的是,素常我那麼怕疼的人,在永興帝走了後,居然咬著牙再也沒哭過,只是自覺看人的目光越來越恨毒,幾個監視我的宮女內侍,已經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或者,那是因為,以往我落淚,身畔一定會有人憐惜安慰我,而如今,我的眼淚,只會淪為吳皇后和這些宮人們的笑柄。

便是死了,也不可以讓人笑話我蕭寶墨懦弱沒骨氣。

自然,我更不會尋死。那豈不是更讓吳皇后這些人小瞧了去?

我一定要活著,好好地活著,把這女人今日加在我身上的折辱十倍奉還!

錦衾寒,夜闌更漏殘(六)

我終於無力掙扎時,仙鶴展翅的銅壺滴漏聲細細地傳來,伴和著只有我自己不均勻的呼吸聲,兩旁侍立的宮人如死了一般,沒有半點聲息。天色已回復晴朗,陽光自前方的十二扇槅扇門透入,投在團花纏枝牡丹地氈上,一大束一大束,都是我以往從不曾注意過的灰塵,在明亮而凜冽的陽光中舞蹈著,仿若那灰塵也成了金色的一般。

可天底下又哪裡有金色的灰塵?便如我自以為高貴的身份一般,不過是一場可怕的錯覺。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匆促的腳步聲,依稀有個修長秀逸的人影踏步進來。

背著陽光,他的面孔一時模糊得看不清晰,看得見他穿著一身墨綠底妝花大袖四爪蟒袍,頭戴硬翅展腳幞頭,腳踏皂底靴,極正規的親王朝服裝束,看來有幾分眼熟。

&ldo;阿墨!&rdo;

我聽到那人失聲呼喚,幾乎同時,那群裝死的宮人呼啦啦跪倒在地:&ldo;拜見惠王爺!&rdo;

是三哥,居然是我那常年只穿素色袍裳,連入宮也只穿稍正式些公服的三哥蕭寶溶!

我胸中刻骨的恨意忽然便散去,滿腹的委屈卻如風雨驟來,再也不可遏制,淚水傾湧而出,嗚嗚出聲。

蕭寶溶再不見往素溫文的笑容,一邊奔來取出我口中的帕子,一邊怒喝:&ldo;是誰捆的公主?是誰打的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