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銀釵慢慢坐回床頭,單手解開裴衍禎的前襟,分明很容易的事情,我卻解出了一頭汗,終於,他的胸膛毫無遮攔地呈在了我面前,那些我從未見過的傷痕交錯橫亙在原本細瓷樣的肌膚上,左胸口處倒是膚白如故,帶著微微的起伏,我曉得,那下面有個物什正沉穩而有節奏地律動著,帶著血色的邀約,那是,六王爺的——心。

我們是這樣地奇怪,一手牢不可破地相互緊握,一手卻又逼得我不得不舉起銀釵一寸一寸逼近。我看著那銀釵在夕陽的餘暉下鍍成一柄燦爛的金釵,帶著瀕死的輝煌將那尖頭上的一點光緩慢從容地投射在他的心口上……殺了他,方能讓一家人逃脫噩運,殺了他,方能解我心頭的傷患,殺了他,方能帶回我的宵兒。一念之間三千業障……但是……沒有但是!

我閉上眼利落地用盡全力一揮釵,要做那最後一刺,卻在靠近準心時驀然瞧見釵尾之上所刻之物——一朵妖燒怒放的牡丹。太刺目了,扎得我兩眼一晃,一陣大悲大慟莫名襲上心口,似乎此刻銀釵己入我心一般絞痛,手下一抖,偏錯了方向。

緊接著,來不及反應,那握釵之手被一個大力握住,聽得一聲骨頭微響,便被反剪到了身後,想是腕骨己被卸脫臼。

一念絕則生,一念仁則死。須臾一線之間,我己是功敗垂成。

睜開眼,赫然撞入眼簾的,是裴衍禎墨如點漆的雙目,沉如最深最暗的夜,不帶彼瀾地吞噬萬物,一旦捲入便是屍骨無存萬劫不復。

“你要殺我?你竟然要殺我!”裴衍禎舉著銀釵冰冷地望著我,面上悲怒交替,“三日三夜,你醒來第一件事竟是用我贈你之物來取我性命!為什麼,妙兒?”

“王爺難道不曉得為什麼?”我抬頭直視他,輕聲低喃:“或抄或誅……”

裴衍禎面色一晃,剎那涼薄。

我心中一片冰涼,最後一點希冀沒入深淵。

忽地,他一下逼上來貼近我,鼻尖對著鼻尖,”難道……這三日你竟是有所準備地服藥詐死?! ”轉頭一呼:“展越!”

一個黑影應聲入內,“王爺有何吩咐?”

“速去沈家陵園,起墳開棺.給我一具屍身一具屍身搬回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個個皆能死而復生!”最後四字冷若冰霜,敲得我心頭一顫。

“六王爺!”我欲抬手相阻,卻忘了自己雙手被縛,身上一虛軟,跌在他的臂間,一時頭暈目眩,神志迷離盡失。

待我再度醒來,己是躺於床上,裴衍禎坐於床側,淡淡看了我一眼,便從床頭小几上端起一碗稀粥俯下身,竟是要餵我。

我一惻,錯開臉。

他也不堅持,只就著那勺子將米揚送入自己口中,忽地,卻俯低面孔壓上我的雙唇,尚且來不及反應,一口溫良的米香便己灌入我口中。

不待我雙齒扣下狠狠咬他,眼前一花,他己再度坐正身子。

門外傳來一聲輕叩,“王爺。”

“進來。”

展越影子一般刮入屋內,跪在裴衍禎跟前,“回票王爺。屬下失職。沈家陵園之中,棺木被撬,姨娘並沈在五具屍身己不見,陪葬之物中也遺失不少貴重物件。”

我腦中所繃之弦一時鬆開。

“很好。”裴衍禎伸出手,不緊不慢用左手拇指擦去唇角遺留的一點點米湯,之後收回手將勺子在碗中一慣,“噠”地一聲重又將碗放回几上,徐徐開口:“妙兒,這是何人之計?莫非……是你的?”

我笑了笑,“王爺多想了。這普天下並非人人都似王爺一般滿腹計策。而這普天之下卻又人人都肖想沈家之財,比如……”我一頓,繼續道:“挖墳盜墓比比皆是,咳……咳……所以料想,定是盜墓之賊人所為,與我又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