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玉奴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重複著這幾個字,突然抬起頭來用期冀的目光看著杜士儀,希望他能笑著打趣說這只是開玩笑。然而,她很熟悉的那張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有的只是深深的凝重。一下子,她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轟然崩塌了下來。

她對李瑁說不上好感,但也談不上惡感,正因為如此,她不在乎他婢妾成群,不在乎他不能和自己志趣相投,因為她只是把嫁給他當成了一項任務而已。而且,有事沒事就可以躲回玉真觀中重享清淨,這樣的生活彷彿和她未嫁時沒有任何不同。可是,之前李瑛李瑤李琚三庶人的遭遇,太子妃薛氏的悽慘處境,讓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貫被保護得很好的她第一次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八個字的真髓。

所以,在李隆基問她壽王李瑁是否堪為太子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那句話,被送回玉真觀後,她便如同鴕鳥似的,既不回壽王宅,也不見楊家人。而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再次提到死遁的時候,她輕而易舉就同意了。可是,就在她完全下定決心的時候,這樣一個晴天霹靂竟然當頭砸了下來。

“事已至此,就此死遁雖說有一定的難度,但你師尊給你準備的藥,是我當年從司馬宗主那兒得到的東西,宗主曾經說過,就連太醫署的御醫也很難發現端倪。當然,在高力士已經挑明瞭此事後,難免會讓人覺得你這一去是因為心萌死志,抑或是有人故意從中作梗。但是,與其考慮這麼多,你還不如想想去年那震驚整個天下的宮變。你以為被追諡為貞順皇后的武惠妃是怎麼死的?名義上是三庶人背了所有罪名,實則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惠妃。”

玉奴對於自己那位婆婆同樣談不上多少好感和惡感,即便婚事是強加的,可武惠妃對她終究還是頗為照顧。她死死咬緊了嘴唇,沒有開口說話。

“至於楊家,你如今雖說不見他們,但生恩養恩,血脈手足之情,想來你是很難就此割捨的。但你不妨放眼看看,在你父親去世之後,楊家還有什麼成器的人才?就算你含屈忍辱聽了高力士的話入宮,以後陛下甚至會給你除了皇后之外最高的尊位,然後慷慨地給予楊家滿門榮寵,可是,如果你有兒子,難免重複武惠妃和壽王的故事;你如果沒有兒子,那麼外戚的榮寵不過是一時表象。沒有根基,而又只知道招搖的外戚,歷來都沒有任何好下場,萬一他們日後得罪人無數,一時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不過是異日的禍端而已!”

杜士儀深知玉奴是心無城府,只一門心思沉醉在自己世界中的性子,此時此刻索性把利害都挑明瞭。尤其是對於楊家人日後的趨勢,他乾脆利落地將各種可能性放在玉奴的面前。見她低頭不語,他不禁用力地搓著冷得有些僵硬的雙頰,想起了這一路避人耳目地急速趕路。

除了虎牙之外,他只帶了牙兵四個人。為了以防萬一,他頂多只能停留這一夜,立刻就得走,甚至要避人耳目,連女兒杜仙蕙也不能看上一眼。即便如此,這一來一回的空缺期,也許還會留下某些隱患。

可是,他扳不倒李林甫是因為李林甫太過謹慎狡猾,又參透了天子的五味心思,他暫時無可奈何;他不對安祿山怎麼樣,是因為安祿山託庇於張守珪,而且安祿山的存在,某種意義上對他經略東北有幫助;唯有玉奴……唯有他曾經從小看到大,某種程度上當成是女兒的玉奴,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走到那條既定的路上!

“師傅,我對楊家並沒有什麼虧欠,可是……”玉奴倏然抬起了頭,死死盯著杜士儀道,“可我這抽身一走,師尊怎麼辦,姑姑怎麼辦……還有,你和師孃怎麼辦?”

“你千里迢迢從靈州趕來見我,肯定是找了什麼藉口的,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真的就不會被人發現痕跡嗎?師尊雖說是陛下的嫡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