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參還年輕,對王昌齡這個科場前輩尊重有加,可聽到王昌齡最後一句話時,他卻搖搖頭低聲說道:“李林甫牛仙客這些無才學之輩,怎能容忍當初三頭及第,文采滿天下的大帥回京和他們爭權?我在兩京遊歷三年,看多了尸位素餐之輩。大帥與其回京和這些人去鬥心眼,還不如安安穩穩經略一方呢!更何況……”

猶豫老半天,岑參還是低聲說道:“陛下的心思不比從前了。”

岑參一個剛剛被闢署為巡官一年還不到的年輕後輩,都敢在背後議論天子,朔方的風氣由此可見一斑。至於來聖嚴和吳博這樣的舊日好友,張興和宇文沫這樣的夫妻,因為杜士儀那極其靈通的訊息渠道,每一個人都會在背後議論一下各種時事,此中嗟嘆就別提了。

眼看正月即將結束,黃河再過不久就要開河解凍,迎來凌汛,杜士儀再次派出阿茲勒為特使到靈州僕固部打了個來回後,便立刻親自草擬了一通奏疏,隨即招來了張興。

張興之前就曾經參與過有關僕固都督乙李啜拔的討論,因此,杜士儀託付他進京送奏疏兼且呈報此事的重任,他自是凜然接受了。而當杜士儀面授機宜,讓他去見牛仙客的時候,他不禁有幾分遲疑。

“大帥,牛相國雖為侍中,昔日我也曾見過他幾面,可聽說他在朝中事事仰李林甫鼻息,這樣的大事去稟報於他,會不會適得其反?”

“不,你錯了,現在李林甫和高力士不比從前融洽,即便生性謹慎的牛仙客並不會去走宮中的宦官路線,但高力士自然而然就會為牛仙客多多美言幾句。”

杜士儀並未明說李林甫和高力士不睦的緣由,緊跟著又解釋道:“而牛仙客此人,事務之才更勝於軍略,但並不代表他就真的一點不通軍略。須知他當年從小吏一步步升至節度判官,也有軍功的緣故!他節度河西期間,打過什麼仗?沒有!但這反而顯出了他的老成持重。故而我的策略,他應該能夠體諒,能夠明白。至於其他各處,你去找吳天啟,不要矜持,多送禮,分潤到各處就行了,不要突出。”

並不是杜士儀信不過來聖嚴,相比身為宇文融女婿的張興,來聖嚴沒有顯貴的姻親,也沒有什麼在京城的人脈,舊主信安王李禕如今任懷州刺史,而且李禕在京師也交遊極少。故而,來張二人之中,怎麼都是當初隨他在中書舍人任上,在兩京逗留了一年多的張興更適合擔當進京陳奏的角色。

於是,張興領命辭了妻子兒子,精選了牙兵十數人以及隨從數人,又帶上了杜士儀特意調給他的阿茲勒,一行人立刻日夜兼程趕往長安。阿茲勒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住驛館的滋味。就只見驛長迎接,驛兵隨侍,而那些驛館的豪華,陳設之齊全,更是讓他歎為觀止。等到進入京畿道範圍之內,他就發現,驛長不像最初那樣殷勤,而是流露出了幾分倨傲和矜持,他不禁有些不忿。

阿茲勒終究年紀還小,張興為人又和氣,最終他在路上歇息時,忍不住就問了這麼一句,結果引來了張興的哈哈大笑。

興許同樣是小的時候吃了不少苦,張興倒也不計較阿茲勒的胡人身份。笑過之後,他就對這年輕的胡兒說:“如果是杜大帥親自回京述職,這京畿道的驛路上的驛長自然必定畢恭畢敬,可我只是杜大帥麾下的判官,他當然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裡。要知道,從這條道上進出京師的,有各州刺史,各鎮節度使,還有眾多番邦首領,高官不計其數,我一個節度判官算什麼?記住,長安貴人多,謹慎些。”

長安貴人多是什麼意思,等到阿茲勒真正進了長安城,他很快就完全明白了。

這是一座太過雄偉的城池,自小不是在顛沛流離,就是窩在中受降城拂雲祠的阿茲勒,當平生第一次站在長安城下的時候,他只覺得整個人都異常渺小,不知不覺就生出了一種敬畏感。而寬敞筆直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