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怎麼了。”她煩躁地說著,轉過身去。

這個孩子——16歲的孩子——鬱鬱不樂地上床去了。他就這樣愁苦地度過了十月、十一月和十二月,整整三個月。母親也試著改變一下,可她怎麼也振奮不起來。

她只是默默思念著死去的兒子,他死得可真慘。

後來,十二月二十三日那天,保羅口袋裡裝著五先令的聖誕賞錢,暈暈乎乎地走進了屋,母親看著他,愣了一下。

“你怎麼了?”她問。

“我難受得很,媽媽。”他回答,“喬丹先生給了我五先令聖誕賞錢。”

他顫抖著把錢遞給她,她把錢放在桌上,“你不高興?”他有些責怪她,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

“你哪兒不舒服嗎?”她說著解開他大衣的鈕釦。

她常這麼問。

“我覺得很難受,媽媽。”

她給他脫了衣服,扶他上了床。醫生說,他得了很嚴重的肺炎。

“如果我讓他呆在家裡,不去諾丁漢,也許他不會得這種病吧?”她首先問道。

“可能不會這麼嚴重。”醫生說。

莫瑞爾太太不禁責備自己。

“我應該照顧活人,而不該一心想著死去的。”她對自己說。

保羅病得很厲害,可他們僱不起護士,每天晚上母親就躺在床上陪他。病情開始惡化,發展到病危期。一天晚上,他被一種就要死的那種陰森恐怖的感覺折磨著,全身的細胞好象都處在就要崩潰的過敏狀態,知覺瘋狂地正在做最後的掙扎。

“我要死了,媽媽!”他喊著,在枕頭上不停地喘著粗氣。

她扶起他,低低地哭著:“哦,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母親的哀泣使他清楚過來,認出了她,他的全部意志由此產生並振奮起來。他把頭靠在母親胸前,沉浸在母親的慰籍之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姨媽說,“保羅在聖誕前生病倒是一件好事,我相信這倒救了他媽媽。”

保羅在床上躺了七個星期,再起來時,臉色蒼白,渾身虛弱不堪。父親給他買了一盆深紅和金黃色的鬱金香。當他坐在沙發上跟母親聊天時,花兒就放在窗臺上,在三月的陽光下閃耀著。現在,母子倆相依為命,莫瑞爾太太把保羅當成了命根子。

威廉是個預言家。聖誕節時,莫瑞爾太太收到了莉莉寄來的一份小禮物和一封信。新年時,莫瑞爾太太的姐姐也收到了莉莉的一封信。“昨天晚上我參加了一個舞會,舞會上碰到一些討人喜歡的人,我玩得很痛快。”信上這麼寫著,“我每支舞都跳,沒空錯過一支舞曲。”

從那以後,莫瑞爾太太再沒有她的訊息。

兒子死後的一段時間裡,莫瑞爾夫婦相敬如賓。他常常陷入一陣恍惚之中,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地看著房間的另一頭。之後,他突然站起身,急匆匆地到“三點”酒家,回來後就又正常了。不過他再也沒有路過莎普斯通,因為那兒有兒子工作過的辦公室,而且也總迴避著那座公墓。

第七章 少男少女的愛情

在秋天那段時間,保羅去了好多次威利農場,他和最小的兩個男孩子已經成了朋友。大兒子艾德加起初有點傲氣,米麗亞姆也不大願意和他接近,她怕被保羅看不起,會像她兄弟那樣對待他,這個女孩子內心充滿羅曼蒂克的幻想、她想像著到處都有沃爾特。司各特筆下的女主人公。受到頭戴鋼盔或帽簪羽毛的男子的愛慕,而她就是一位公主般的人物,後來淪落為一個牧豬女。而她見到得多少有點象沃爾特。司各特筆下的男主人公的保羅時有點害怕,保羅既會畫畫,又會說法語,還懂代數,每天乘火車去諾丁漢。她害怕保羅也把她看作是個牧豬女,看不出她自身內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