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暖烘烘的,繼而她又為克萊拉感到難過起來。

“你要不要把你的東西放在客廳裡?”莫瑞爾太太親熱地對這個年輕女子說。

“哦,謝謝你。”她回答。

“跟我來,”保羅說完把她帶到了一間小客廳。屋裡有架老式的鋼琴,一套紅木傢俱,還有發黃的大理石面壁爐架。壁爐裡生著火,屋裡散亂地放著些書籍、畫板。“我到處亂扔東西,”他說,“這樣很容易找麼。”

她愛他的美術用具,他的書籍和家人的照片。他馬上向他介紹:這是威廉,這個穿夜禮服的年輕女士是威廉的未婚妻,這是安妮和她的丈夫,這是亞瑟夫婦和他們的小寶寶。她感到自己好像也成了他們家中的一員。他給她看了照片、書、素描,他們又接著談了一會兒。隨後他們又回到廚房。莫瑞爾太太把書放在一邊。克萊拉身穿一件細條子黑白相間的雪紡綢衫衣。她髮式很簡單,只是在頭頂上盤個髻,模樣相當地端莊矜持。

“你們搬到斯奈頓林蔭路上,”莫瑞爾太太說,“當我還是個姑娘時——姑娘,我說?——當我還是個年輕女人時我們住在米涅佛巷。”

“噢,真的!”克萊拉說,“我有一個朋友住在6號。”

話題就這樣扯開了。她們談論諾丁漢姆城堡和城堡裡的人,兩人都對此十分感興趣。克萊拉仍舊相當緊張,莫瑞爾太太仍然帶著幾分尊嚴,她語言簡練,用詞精確。可是保羅看得出她們談得越來越投機,越來越和諧。

莫瑞爾太太把自己同這個年輕的女人比較了一下,發現自己顯然緊張一些。克萊拉態度十分恭敬。她知道保羅對母親極其尊重,她本來很害怕這場聚會,本來以為會遇到一位相當嚴峻冷酷的婦人。出乎意料之外,她發現這個矮小、興致正濃的女人居然談笑自如。於是她覺得,就跟保羅在一起時的感覺一樣,她決不會掃莫瑞爾太太的興。他的母親身上有一股執著勁,充滿自信,好像她一生中從沒有遇到可擔憂的事似的。

不一會兒,莫瑞爾下樓來了。他剛剛睡醒午覺,衣衫不整,呵欠連天的。他搔著斑白的頭髮,穿著長襪在地上啪噠啪噠地走著,他的坎肩露在襯衫外,敞著懷。

似乎他與家中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爸爸,這位是道伍斯太太。”保羅說。

莫瑞爾打起精神,保羅看見他和克萊拉彬彬有禮地點頭握手。

“噢,真的!”莫瑞爾大叫,“很高興見到你——我很高興,我向你保證。你不要拘束。請隨便點,像在自己家裡一樣。你很受歡迎。”

克萊拉驚訝於這個老礦工如此的熱情好客,如此的彬彬有禮,又如此殷勤!她認為他很討人喜歡。

“那你是不是遠道而來?”他問。

“只是從諾丁漢姆城堡來的。”她說。

“從諾丁漢姆來?那你可真碰上了個好天氣。”

說完,他蹣跚走進洗碗間去洗臉洗手,然後習慣性地拿著毛巾走到壁爐邊上來擦乾。

喝茶時,克萊拉感覺到這一家人十分高雅沉靜。莫瑞爾太太神態從容悠閒,一邊喝茶,一邊招呼著客人,一切在不知不覺中進行著,並沒有打斷她的話。橢圓形的桌子非常寬大,印有柳條花紋的深藍色盤杯映襯著光滑的桌布顯得十分漂亮。桌上還放著一小盆小白菊花。克萊拉覺得她的到來把這小圈子襯得更圓滿了,她心裡十分高興。可是她總是有些害怕莫瑞爾一家子的這種沉靜的氣氛。她學習他們談話時的語氣,一種不溫不火的口氣。氛圍雖然冷淡一些,可是十分明朗,大家顯得都很自然,十分和諧。克萊拉喜歡這種氣氛,可是不知何故心裡總有種恐懼感。

母親和克萊拉聊天時,保羅在收拾桌子。克萊拉發覺他輕快、生氣勃勃的身體走來走去,像被一陣風推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