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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丹有如聽著令人愉悅的神話,聆聽霍加談論這項我也是首度聽聞的計劃。坐著馬車返回宮殿時,他再度問道:“你說那頭獅子的產子狀況會是如何呢?”霍加已思考過這個問題,於是回答說:“生下的小獅子中公獅與母獅的比例會是均衡的。”在家時,他對我說這種說法很安全。“那個笨小孩將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他說:“我比皇室星相家侯賽因大人更有本事!”聽到他用這樣的字眼形容蘇丹,讓我大吃一驚;不知為何,我甚至有點生氣。那段時間,我讓自己忙於家務事以排解心煩。
白色城堡 三(5)
後來,他開始使用這個詞彙,彷彿它是一把神奇的萬能鑰匙,可以開啟每一把鎖:因為“笨”,他們看到了頭頂上方的星辰卻不去思考;因為“笨”,對於要學習的事物,他們會先問有什麼用;因為“笨”,他們感興趣的不是細節,而是大概;因為“笨”,他們都一個樣,諸如此類。雖然幾年前還在自己的國家時,我也喜歡這樣批評人,但我沒對霍加說什麼。事實上,當時他整個心思都放在那些“笨蛋”身上,而不是我的身上。他說,我的“笨”是另外一種型別。那段日子裡,我曾欠考慮地告訴了他一個自己做過的夢:他以我的身份去了我的祖國,和我的未婚妻結了婚,婚禮上沒人發現他不是我。而我則穿著土耳其人的服裝,在角落裡觀看慶祝活動,遇到母親及未婚妻時,儘管我流著淚,但兩人卻沒有認出我,都轉過身離我而去了。最後淚水終於讓我從這個夢中驚醒了。
那段日子裡,他兩度前往帕夏的宅邸。帕夏大概並不樂於見到霍加在遠離他監視的情況下與蘇丹建立關係。他曾詢問霍加,探問我,調查我,但直到很久之後,帕夏被逐出伊斯坦布林,霍加才告訴了我這件事。他擔心如果我知道,可能會在遭人下毒的恐懼中度日。但是,我感覺,相較於對霍加,帕夏對我更加感興趣。霍加與我的相似,困擾帕夏比困擾我更甚,這讓我感到驕傲。當時,這種相似彷彿是霍加永遠不想知道的秘密,而且他的存在給了我一種奇怪的勇氣:有時我認為,純粹是因為這種相像,所以只要霍加還活著,我就會遠離危險。或許這就是當霍加說帕夏也是笨蛋之一時,我會反駁他的原因,他對此感到惱怒。我感覺到他既不願意放棄我,同時又在我面前感到慚愧,這使得我產生了一種不常有的厚顏無恥:我不斷問及帕夏的事,詢問他對我們兩人的看法,這讓霍加大怒,而我相信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憤怒的原因。接著,他一再說:他們也會很快除掉帕夏,禁衛軍很快就會採取某種行動,他感覺到皇宮裡正在醞釀著某種事情。因此,如果要接受帕夏的建議,從事武器研發,他就不該為可能曇花一現的大臣製作,而是應該為了蘇丹。
有一陣子,我覺得他的心思只放在模糊的武器設想上。我告訴自己,他在幹著,卻並沒有什麼進展。因為如果有進展,我確信他會與我分享,哪怕是藉此來令我相形見絀。他會告訴我他的設計,聽聽我的看法。每隔兩、三週,我們會去阿克薩拉依的妓院聽音樂並和女人廝混。一天晚上,在我們從那裡回家的路上,霍加說他打算工作到天亮,然後問我有關女人的事——這是我們從未談及過的話題——接著又突然說:“我在想……”然而這時,我們進了家門,他隨即把自己關在房裡,沒有說在想些什麼。他留下我與書本獨處,但我現在連翻都不想翻這些書,只是想著他的事:想著不管他有什麼樣的計劃或想法,我確信都不會有進展;想著他把自己關在房裡,坐在還沒有完全適應的桌子旁,瞪著眼前空白的紙頁,一事無成地坐上數小時,既羞愧又氣憤……。
子夜過後好一會兒,他從房裡出來,像是一個無法解決一些小問題、需要協助的困窘學生。他靦腆地把我叫到他的桌子旁邊。“幫幫我,”他突然說道:“讓我們一起思考,我自己沒法有任何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