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節哈哈地笑道:“好啊,哪裡來的野妹子,有本事你講完起啊。”

香草伸出粉嘟嘟的小拳頭,在舒小節的胸脯上擂了一拳,說:“好啊,我是野妹子,我就是野妹子,可是你呢?你現在不是野小子了,你是文化人了,是喝洋墨水的人了,眼裡早就沒有我這個野妹子了。”

香草說著,眼眶裡,就慢慢地溼潤了。從舒小節去讀書的那一天起,她的心裡就隱隱地擔著心。現在,他這個讀書人,到底還是變了。他一定是看不起我這個不識字的人了,是不是所有都不識字的人,在他的眼裡,都是野妹子呢?

舒小節把香草攬在懷裡,說:“看你又亂講話了不是?我只是隨口講的,你不要往心裡去啊。冷不冷?”

香草為了證明自己冷,緊緊地依偎在舒小節的懷裡,悄悄地狠著勁兒,吮吸著他身上那一股乾淨清爽的男人氣味。

香草很喜歡這樣的姿勢,這樣的味道,但想到未定的將來,就像是受了委屈,說:“我不往心裡去,就不往心裡去啊?我聽講你們學校有好多女學生,個個都生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又漂亮又識字,又大膽又風騷,你以為我是傻瓜不曉得啊。”

舒小節的眼前,就浮現出一個白衣黑裙留著短頭髮的身影兒來。她走起路來嫋嫋娜娜,讓人的眼睛飄飄浮浮,說起話來咭咭咕咕,讓人的耳朵酥酥癢癢。她有一個水靈靈清雅雅的名字:汪竹青。

香草揪住舒小節的耳朵,說:“喂,喂喂喂喂,我就講得不錯吧,看你這呆愣愣的樣子,當真是神遊到你的女同學那裡去了。”

舒小節趕忙把思緒收回來,說:“你莫冤枉好人啊,我,我是……”

“你是怎麼了,那你說來聽。”

舒小節想也沒想,衝口而出道:“我在想,我爹到底到哪裡去了?”

香草鬆開揪著他耳朵的手,說:“那真是我冤枉你了。咦,你爹到哪裡去了,你媽不曉得?”

“我問了她了,她好像是曉得的樣子,躲躲閃閃的,就是不肯告訴我。”

“嗯,我爹媽好像曉得,問問他們去?”

“不會吧,我媽都不曉得,你爹媽倒還曉得啊?”

“我也沒有肯定啊,只是說好像嘛。自從我們鎮上死了這麼多人,我爹媽也好怕的,特別是我爹,六神不安的樣子。他和我媽說,下一個,我也打不脫了。我媽說,你也要像舒會長那麼樣躲起來嗎?我爹說,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往哪兒躲去?躲到靈鴉寨去嗎?”

舒小節問道:“靈鴉寨?”

香草說:“是啊,不過,我也不知道靈鴉寨是哪裡,他們一提到靈鴉寨,都害怕得不得了的樣子,我也感到好奇怪。看你那樣子,莫非你曉得?”

舒小節想起了回家那天早晨,田老師也提到了靈鴉寨的名字,而且,那神色,也是害怕,還厭惡。

舒小節一把抓住香草的手,說:“走。”

香草詫異地問道:“走哪裡去?”

舒小節說:“你家,問你爹媽去。”

香草說:“你找死啊,我們的事,你家和我家都反對哩。”

舒小節拖著香草就走,說:“依不得了。”

香草說:“你個悖時的,我的鞋子都還沒穿好……”

舒小節和香草來到了香草家門口,兩個都站住了。

這時,已是深夜,街上寂靜無人,只有舞水河的船還在傳來一兩聲晚睡的人嘻笑聲。

香草家開了一個糕點店,做著小本生意。雖沒有舒小節家富足,卻也算是殷實人家了。老兩口起早摸黑,把那銅板一分一毫地積了起來,竟然也盤下了兩個鋪子,一個自己用,一個租出去。

舒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