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鄉就不是隻到鄉里打過轉。聞革中,長沙有個知青的造反組織,叫“紅一線”(來自農業第一線)。這些人家庭出身跟我們一樣,聞革前就下了鄉,進城造了兩年反,只為一件事戶口回城。哪裡回得了,到如今已有4…5年“知齡。為了區別於我們,人們叫他們“老知青”。其實我們走的將是同一條路。農民不信,他們說社教、四清時,工作組來跟貧下中農實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同了一陣,都要走的。

這個時候的我們故作豪情滿懷,說下放不比社教,社教是工作組教你們,下放是你們教我們,接受再教育,紮根一輩子,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身居茅屋,心懷天下,腳踩汙泥,放眼世界,農村是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可以大有作為……一頓胡言亂語。又拿出紙菸來招待老鄉們,全是“金紙紙”包的湘江、紅舞、光榮。都算那時的高階煙。一副窮鬼顯闊的摸樣。看他們恭恭敬敬接過紙菸,口中稱謝謙讓:“您吃、您吃”。那身份的不同立刻顯示出來。其實我們也不是故意要在農民面前表現出優越感,恰好相反,是想做得儘量跟他們接近的樣子,故作姿態,充好漢,裝裡手。掏出塑膠菸嘴,歪刁在嘴角,那煙也索性撕了紙盒成把地甩,卻越發襯出他們的謙卑和我們的狂傲無知。我們這時不過是些城裡來的十幾歲的學生伢子,偏要裝出一副久經風浪的老練派頭,十足的幼稚可笑。村子裡其實來了一群無知識青年。但是農民們倒不介意這些,他們能原諒我們很多生活中的小節,善意地譏笑我們做家務鬧出的笑話,他們看不慣的只是我們不愛出工。

頭回出工就讓我們領教了農村的艱苦。每天清晨走5里路到攔馬口修一條渠道。站在淤泥中,從溝底向外掀泥。我們是穿著雨靴幹活的,農民們非常羨慕。而他們情況好的也只能穿雙解放鞋,那可得小心又小心,免得陷進淤泥中拔不出來;大多數則要打赤腳,寒冬臘月站在冰冷的泥水中,腳凍得彤紅。我們羨慕的則是農民們象駱駝似的能耐勞,他們從早到晚一直是那樣不急不忙的幹下去,掀起泥巴來瀟灑自如。體力勞動在他們看來是應盡的天職。我們自以為搞過些體育鍛煉,也愛打球、游泳,搞勞動不在話下。可是抓了幾下掀板,全都不中用,不是上體育課的味道,感到又累又乏味。午飯也在工地吃,是集體開伙。冰冷的飯菜找塊乾淨地擺上,人圍一圈蹲著,就著北風下嚥。

於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這工地我們是愛去不去了。

5、家鄉吹來冰冷的風

5、家鄉吹來冰冷的風

生產隊為我們蓋了新房。它是典型洞庭湖蓄洪區的房子,簡陋至極,那意思就像是專門等洪水來衝似的,反正不值錢:稻草蓋頂;細竹杆裹上草,用牛屎和泥往上一抹,算是牆;進門是廚房,旁邊是睡房,整個房子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它沒有玻璃,只是從牆上掏個洞,剝去竹杆上的草就成了。這樣的窗子你想多開幾個也容易。但它不只透光,還透風,我們怕冷,有一個就夠了,湖區的北風不好惹。

新房在村子的東南角,東面是片開闊的原野;南面是鄰隊的房屋;西面住著一對孤寂的老貧農和一個棉杆稻草搭的窩棚;一條溝渠,一條大路,一塊菜地在北邊把房子與隊倉庫隔開。這個所在清靜、開闊。我們有自己的家了,對此很滿意。本大隊很多知青還沒有房屋呢。我們四個人,以及八隊的彭曉暉、劉國青、李歌聞等人在學校來往就比較多,現在又有了家,到了這裡自然便經常走動。

 在知青中串門子,可說是我們最快意的活動。過去在城裡我們到同學家那是做孩子,現在都自立門戶“成大人了”,相互間的走動就感到格外新鮮。我們互通訊息,敘敘學生生活,談談家鄉的近聞,交換書信的內容。

 第一批家信來了,它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