艅艎靠岸,厚實的踏板咚得一聲砸在了碼頭的泥地上,撲騰起一陣灰石,官員屏息低垂著頭,由戴偉剛為首跪在了最前面。

戴偉剛一直低著頭,不敢抬起來,直至眼簾中出現了一雙赤玉履靴,暗繡著齜牙裂目,張牙舞爪的麒麟之獸,他嚥了口唾沫,不著痕跡的縮了縮脖子。

“戴……巡撫”

輕飄飄的聲音從腦袋上傳來,涼薄入骨。戴偉剛口齒不清,連聲應下:“是、是,見過上差,見過督公,見、見過鎮國侯……下官率領江南府道縣官員跪迎上差蒞臨,一共六十八人,兩人未到,請上差大人垂訓示下!”

“呵,這裡只有本座一個人,戴大人這一口一個的,是在喊誰?”

“下官……下官……”

戴偉剛好歹也縱橫官場十數載,說不得圓滑通竅,狡詐如狐,總是也是經歷過些風浪的,即便是拓跋烈御駕親至,他也有應對的吉祥話,無奈對著這人間閻王爺,說什麼錯什麼,不說什麼少什麼,總之在他面前,把自己當成一個笑話,那就對了!

冷笑一聲,戚無邪骨手一抬,屈著指節敲了敲戴偉剛的頂戴,不大不小的篤篤之聲,聽著叫人心口發涼。

敲罷,他不執一言,甩了袖袍徑自走了。

戴偉剛一愣怔,這是什麼意思?可是頂戴不保的意思?

便在這是,河上一陣冷風吹來,恰好繞過他的脖頸,鑽進了他後領子裡,這種感覺無異於讓刀架在了脖子上!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腿軟得更站不起來了。

淮州知府徐晉介一湊頭,忙不迭爬身起來,一把攙著他站起,也是懼色滿目,膽戰心驚:“戚無邪怎麼帶了兵來?可是聖上的意思,要拿我等了?”

“噓,你倒是小聲一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先看看他的風聲!”

“哎,自從當了這淮州知府,我就沒過個一天安穩日子!”

“滿手摟銀子,腳底就得踩著刀尖子,沒這個膽子,趁早滾蛋,走,隨我去駐蹕行宮。”

徐晉介嚇了一跳:“行宮,戚、戚無邪要住哪兒?”

“呵,他僭越儀制的事兒還少麼,當年御史們合力參他,多數的罪狀就是僭越,人皇上不介意,我等還說什麼,照著最好的伺候吧!走走走,快跟上!”

巡撫提著官袍下襬小跑去追戚無邪的腳步,剩下的小嘍囉們面面相覷,晃兒回神,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陣風的追在戚無邪的屁股後頭跑,大部隊浩浩蕩蕩的到了上差駐蹕的行宮。

直至行宮外,太簇出面,攔住了戴偉剛的腳步,正色道:“撫臺大人且慢,督公有言,淮州官吏一律不接見,酒宴飯局都也推了,哦,督公還有東西從京城帶了,說贈予各位大人,權作見面之儀。”

這下輪到戴偉剛受寵若驚了,本想著戚無邪可能不受賄賂之禮,卻沒想到他還帶來了禮物?

太簇話音剛落,一列戈什哈抱著一堆東西跑了出來,他們手一撒,鐵噹噹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官員們探頭一看,險些嚇掉了魂兒——

什麼夾棍腦匝,烙鐵、一封書、鼠彈箏,攔馬棍,各式各樣的刑具,五花八門。刑具上頭還不乏有乾涸成塊的血漬,甚至還沾有碎肉殘皮在其上,一陣子臭烘烘的味道撲面襲來。

太簇將官員的表情收入眼下:“眾位大人可喜歡?不必客氣,更無須言謝,一人挑一樣回去吧。”

“這、這,望督公大人高抬貴手啊,我等都是聖人道理裡讀出來的書生進士,哪裡,哪裡撿得起這樣的東西啊!開恩吶,開恩!”

眾官兒帶著哭應和聲一片。

太簇冷笑一聲,後道:“督公還留有一話,將整個淮州城的大夫找來,藥鋪的掌櫃亦可,用大夫換這些刑具,各位大人好生思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