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法子回氣。

──不能回覆元氣,萬一這一推送失錯,那麼,這兩名無辜的落在水裡,如諳泅泳,還有一絲生機,但若給自己這麼一推,只怕立即就得在堅巖上摔死了。

三人要死在一起,這也有前世的孽緣吧?卻不知前世他和這一老人家、一明麗女子的關係是啥?

他也忽然念及,人有來世嗎?若他來生投胎時,要多久才再見到龍舌蘭呢?那時,她臉上的刀疤好了未?世叔那時還在世嗎?大師兄,三師弟、四師弟那時可還認得自己?自己那時候是啥個樣兒?男、還是女?忠、抑或是奸……?

沒想到人在臨死前,竟會想起這些。

也許他生平鮮少為惡,所以面對死亡,竟也十分安詳。

甚至在額頂上還彷彿升起了一圈光環。

現刻他最遺憾的是:

不能救活手上的人。

所以他在水中喃喃說了一句:

“沒讓你們上岸,真對不起。”

由於他人在水中,這一說話,便吞了幾口汙水,水裡也波波波連聲冒起了幾個泡泡,咕嚕咕嚕。

他自己覺得有些荒謬。

有些滑稽。

沒想到“咕嚕咕嚕”,竟是自己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好像是在水裡放了一個屁。

不過,這絕對不是他這一生裡最後一句話。

因為他這時已喊了一聲:

“救命”。

──這“救命”兩個字,他不只是為他自己的性命而喊的。

也為他手裡那兩條人命。

這同時,他手上的老頭、少女,也彷彿知道他已近力盡,也正大呼:

救命。

洪流滔滔,勢無所匹,誰來救命?

一人已及時趕到。

──就是因為在此情此境見著了這個人,鐵手才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下沉的生命又獲得浮升,所以他才喊得出這“救命”這個字。

──救命。

這兩個字,對一些江湖好漢而言,不是遇上自己可以性命交關的知交,是寧死不喊出這兩個字的;但於一些武林宵小而言,若非對自己有大裨益利害,則寧見死不救也不願動一指救人一命。

──來的是怎麼一種人?

夜色太稠濃,像一碗打翻了的苦茶。

東方已有點白,彷彿是一面荒唐的鏡,反映出一點死大於活、死多於生、哀莫大於心死的白光來。

縱橫 … 第五回 除死無他

一樣米養百樣人。

人,有太多不同的性格、人格、脾氣,但朋友至少有三種:

一種是忠誠的。

一種是不忠誠的。

但絕大多數是,還是第三種:

那是灰色地帶。

──既不絕對忠誠,也並不是不忠誠,而是灰色:既不白,也不黑,有時忠誠,有時不忠誠,端賴且視乎環境、需要、時勢、情形而作出反應、變化、決定。

這種人最多。

這個自然,世間殺人者和被殺者,都絕對沒有旁觀/聽說/任由別人被殺或殺人的那麼多。

也幸好如此。

而今來的人呢?

──是殺人者?

──還是被殺者?

或只是一個:

旁觀的人?

來者是小欠。

──那個大脾氣的小夥計。

陳心欠。

他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已將那嬰孩、老太婆送上“不文山”的高地,並且又趕下坡來接應。

他一長飛身,猿臂一舒,鐵手奮起一點餘力,狠命一推,將手上兩人向他手裡一送,小欠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