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連連點頭:“知道知道!這事傳了出去,總是對夫人名聲不好。不過……羅軍爺……”說到這裡偷偷看了阿瑜一眼,“羅軍爺可是真心喜歡夫人的。”

阿瑜噗嗤一笑,一隻素指戳在小丫鬟額頭,“你個小毛丫頭,又懂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小丫鬟小臉粉紅,分辯道:“怎麼就不懂呢?我聽人說,元帥頭七那天,羅軍爺半夜守靈時候一個人喝酒,喝得醉了,一開始哭元帥怎麼就去了,還哭著說什麼自己對不住元帥。後來哭完了,就守著元帥牌位跟元帥唸叨,說是讓元帥安心去,說此後一定敬您為主母,還說一定和兄弟們一起把元帥的孩子教養成人,繼承什麼遺……遺志什麼的……香兒是不怎麼聽得懂,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似乎那以後,羅軍爺每日裡在帳子外面站的時間就格外的多……而且總是很難過的樣子……”

阿瑜揉了揉小丫鬟頭髮,忽而感慨道:“所以說,這長得好看又有什麼用呢?都道是紅顏禍水紅顏禍水,禍的是世事,傷的是人心吶!”

她少艾年華出身風塵,遭遇坎坷,世道人心看得再清楚不過。跟在沈浣身邊多年,身處潁州軍中,雖然不會執槍拿刀,然則這些將領兄弟之間的心思,她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狄行緣何堅持要替沈浣守柘城。沈浣又緣何堅決不讓羅鴻去戰皇集。

自己孩子的父親是誰,她與誰都沒說。三軍將士都如狄行一般以為是沈浣的,而沈浣終究再清楚她不過,只一眼便明白是羅鴻的。至於羅鴻,真心實意卻是被她一騙再騙,當真為自己的情意懊悔,也當真以為並慶幸這孩子姓沈。

何等的將帥,便能帶出何等的親兵。將一縷情思私念藏在心底,能為甘為兄弟坦然赴死的,又何止沈浣一人?

小丫鬟聽得迷糊,皺著眉懵懵懂懂的看著阿瑜,聽她道:“罷了罷了,待會三更時候,你去靈帳那裡給他送件元帥的大氅去。如今營中武將以他為首,這天寒地凍的,楞頭小子若是病了,全營兄弟都安生不了。”

小丫鬟點了點頭,沒能看見阿瑜背過身去時的慼慼之色。

紅顏禍水,傷的卻不知是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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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軍披素,全營掛白。夜深時分顯得格外寂靜冷清。

靈堂設在主帳之側,“奠”字高掛,輓聯對書。兩側白燭高舉,靈柩之前,香案陳設,牌位之上有書:靖國武侯沈公諱浣之位。

守靈計程車卒皆被羅鴻打發走了,他一人靠坐在香案之前,面前酒罈一隻,酒杯一個,卻不是他自己所飲,只不言不語的一杯杯倒了,復又灑在地上。

趙校尉手下斥候抬了沈浣回來的當天,這靈堂便設了起來。自那以後,無論白日裡忙亂到何種地步,羅鴻每日夜裡必來這靈帳中守上一兩個時辰。每每打發走了士卒,有時候便對著靈位自言自語的說些什麼,彷彿對面的不是靈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也有時候只是坐著,什麼都不說。

今夜這一罈酒倒完半壇,羅鴻卻聽得身後腳步聲響起。一回頭,卻見是一身書生長衫的戴思秦踏著夜色而來,手中尚拎著一隻未開封的酒罈,顯也是來祭沈浣的。

“戴中軍。”羅鴻向他點頭。以前他在沈浣手下帶兵做將軍校尉的時候,常有時看戴思秦這麼個掉書袋的酸書生不甚順眼。如今軍中將軍,重傷臥床的、在外帶兵的、下落不明的皆是有之,這幾十萬人的潁州軍,一天一夜之間便落在了他的肩上。在其位,謀其政,他方始明白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平日裡替沈浣分擔了多少營中軍務。自己一個沈浣的副將,能在此時穩住三軍,亦是多賴他殫精竭慮精心輔佐。此時想起以前自己常常夥同了士卒們捉弄於他,不由心下愧疚後悔。

羅鴻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