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蓮舟一隻手攬過她的肩,沉吟片刻,聲音低沉:“阿浣,我雖不通兵法,但想天下大道均是相通的。師父常說,為人做事不當拘泥於形勢。就像武林雖亦有正邪之分,但並非人在名門正派便是正人君子,而人在魔教便是邪徒。如今正值亂世,你又是潁州三軍之首,兩軍對陣、麾下將士、平民百姓,終有難以兼顧之時。所謂: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而今而後,庶幾無愧。*你只需問自己是否盡了道義,便是求不得大仁大德,那也並非你的過錯。”

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沈浣徒然沉默。

為將的一戰之謀,為帥的三軍之謀,為天下的黎民之謀,其實並沒有太多不同,終究都在這一句話中:義盡仁至,庶幾無愧。

縱然她求不得仁至的果,她卻已竭力了義盡的心。

“二哥,我……”沈浣張了張嘴,一句話不知如何說下去。

俞蓮舟搖了搖頭,止了她未竟的話語,“不用多言,你今後只需記得這句話便好。”

沈浣看著他,但見他目光沉定,良久,緩緩點了點,微微笑道:“好。”

俞蓮舟不再多說。他的妻子祖上王謝三代忠烈,一腔熱血重任在肩,他真心敬重亦是拳拳愛護。兩人今後或許聚少離多,或許無有子嗣,但他陪她來這陸家,便是想讓她明白,是陸家女兒的阿浣不會是鴻鵠單飛,是三軍主帥的沈浣亦不會是日月孤擎。

有愛侶之間的情在暮暮朝朝,有夫妻之間的情在金風玉露。

而亦有愛侶夫妻之間的情,卻是在艱辛之中所能憶起的愛人的一句話語,苦難之中所能依憑的愛人的一個眼神。只要這些一夕留在她的記憶之中,便能記上一世。

那樣的情,亂世烽火之中太過隱晦也太過沉厚,但他信她能明白的、所需要的情意便是如此。因為她非是淺草花叢中的燕雀,而是扶搖御風的鯤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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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蓮舟與沈浣一路並肩回得醫館,進了客院。兩人房間相鄰,沈浣卻忽然有些不想回房。兩人晌午同去了陸家墓園一趟,俞蓮舟所言句句在耳,火燒太康這件死死壓在她心頭讓她透不過氣的事情一去,頓時便輕鬆了起來。此時側頭看向俞蓮舟,便覺心中驀然一軟,彷彿無數心情湧動欲出。她不擅這等兒女情長的言語,話到嘴邊竟不知如何開口,幾次欲言又止,倒是生生難受得很。

俞蓮舟見她一句話到得嘴邊有咽回去,反覆數次,不由問道:“怎麼?”

沈浣被他這一問,更不知如何開口,甚至不知當說些什麼,只見得他略略關切的看著自己,目光沉定一如既往。沈浣忽地心頭一熱,剋制不住的上前一步,踮了雙腳,飛速的探身在俞蓮舟臉頰上親了一下。

她未曾酒醉,又不擅言辭,這一下動作卻全然出於本能與自己情意,未經思考。待得她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臉上驀然紅熱,說不清是有心還是無意。也饒得她平日裡殺伐決斷迅速果斷,當下便立馬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揹著手退開兩步,若無其事的走開。獨留驚訝於她行徑的俞蓮舟反應過來以後,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一臉故作淡定撇清干係的模樣。

沈浣自知理虧,好在她兵法嫻熟,深知奇襲得手,當立時撤軍不可久峙,是以立時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兵法又云,撤軍當以疑兵掩護,以免敵方追擊不放。於是她負著手在院中踱了兩步,裝作一幅看景模樣,權做疑兵之計,隨即看準時機便要溜回房中,誰承想一步還沒邁到房門口,便聽得院門口一個聲音忽起:“沈少俠。”

異軍突起,計策落空,我軍退路被截,只怕要輸。沈大元帥漏算一招出師不利,只得灰頭土臉的向院門口看去,卻見得蘇笑正在門口,衣衫微溼,似是已等了她好些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