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母后要趕父皇走呢?如此不捨的情況下,為何還要故作絕決?

其實昇平看得出父皇已經給母后幾次機會,最後那句的意思分明是隻要母后出言挽留,父皇便會下了臺階淡化此事,可母后親手拒絕了父皇的善意,寧可獨守昭陽宮也不願承認自己錯誤。

昇平不懂,她更不懂的是,若是母后不願父皇離去。父皇走後母后為什麼還會哭泣,明明母后有心挽留,為何最後還是推開了父皇的懷抱?

“阿鸞,出來吧。”獨孤皇后的臉色被月光照拂得十分蒼白,透出心力憔悴後的疲累。“母后想跟你說會兒話。”

母后很久不曾這樣寵溺過昇平了。

記得還是幼時,昇平一直隨著奶孃嬤嬤長大,父皇母后建國之初並沒有得到天下百姓所期望的風調雨順,一時間南方黃河決口吞噬良田,東面林堤潰壩淹沒家園,北疆乾旱災民顆粒無收,西域沙暴來襲大舉內遷,每件國難大事都是剝奪昇平公主受到父皇母后寵愛的正當理由。

那時,昇平只知道父皇母后分外忙碌,無論日夜都停留在朝堂大殿□乏術。於是每刻空暇下來時母后的招手都讓她不住欣喜若狂,恨不能一下子撲在母后的懷裡好好撒嬌。

可後來偏偏空閒的人多是父皇。父皇只會賞賜寶物,不會關愛照拂。於是昇平得到的賞賜永遠比愛撫多,所以她從廣哥哥那兒得到的關心更勝於父皇母后。

幼年昇平如同稚鳥,一意將楊廣認為自己最親密的人,溶到骨血裡的親暱讓她永遠不想與哥哥分開。

待到足以知曉真正的慈愛是何物的時候,昇平卻在這樣的月夜親眼看見父皇母后決裂,便更覺得此刻瞬間溫情遠遠貴於其他,於是,昇平跪爬到在寶座旁任由獨孤皇后輕輕坐下牽住自己的手,慈愛如尋常母女一同話些早該有的心事。

“怕麼?”獨孤皇后手指輕輕劃過昇平的掌心。

獨孤皇后的指尖鋒利冰涼,昇平輕輕把母后的手反攏在自己手心溫暖,緩緩搖頭,“母后,阿鸞不怕。”

其實,她該怕的。

雖然尉遲氏的屍體已被宮人抬走,但血腥氣息還盪漾在華美的昭陽宮大殿,還有金磚上那灘大大的烏黑血跡,陣陣嘔著她的喉嚨向外翻滾酸氣。

獨孤皇后目不轉睛望著昇平,看上去很平靜,“阿鸞,母后有時候也會很怕。怕自己捱等不到你面臨抉擇之時。”

“抉擇什麼?”昇平俯身在母后的腿旁仰頭不解的問。

“抉擇自身命運。”獨孤皇后沉聲說:“總有人說,命有天註定,其實那些鬼話都是騙人的。世間諸多勞苦之人隨便動個指尖就能為自己換了天地,只是他們懶得動那個力氣罷了,例如本宮。”

昇平聽不懂母后的話,很是迷惑,但她又不敢問,生怕母后責怪她,於是就這樣她低了頭,攥住母后的手指小聲回答:“阿鸞所有的一切都聽母后的,母后讓阿鸞怎樣就怎樣。”

獨孤皇后並沒有因為阿鸞的乖巧而深感欣慰,反是更加憂慮。昇平這樣柔弱的性子在後宮中根本無法立足,倘若有朝一日嫁入民間也未必會得到順遂良緣,如今她自己就是例子,生於皇家長於皇家,身子裡奔流的血脈都是無尚尊貴的,怎能允許被蹂躪於凡間規矩?福兮禍兮雖說都要動動指尖才能做成,可誰又知道明日究竟何人才能笑在最後?

不行,她必須給昇平安排一條最簡單最順遂的道路,佑其一生一世免受顛沛之苦、爭鬥之難。

“阿鸞,母后早已知曉你對廣兒的心意。”宮燈昏暗搖曳,獨孤皇后的面容有些陰暗難辨,更看不出她因兒女有這樣逆倫之事而深感羞愧。

兄妹相親的逆倫也許在曾隻手逆轉天闕的獨孤皇后眼裡看來,實在算不得什麼大逆不道。如果命中註定的江山社稷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