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她遺下的琴,他頓了頓,取過琴,接續訴說人生百態的曲調。

捉住散落林間的最後一絲餘音,他彈出了平和的一曲,好似夏日的午後,熱得人懶洋洋,半倚在長楊上,素手搖扇,帶來似有若無的風。

什麼才是真實?他還不能完全確定,但他知道,走到退無可退的地步便毋須再退。

琴音一轉,帶著蕭颯衝破了山林,直入雲霄,像一柄常年不出鞘的劍,光芒乍現,森寒冷厲,劃破了天際。

正好,駱冰兒削了幾隻木瓶,裝了酒回來。

人未到,那股悠揚的酒香已醉人心魂。

按下最後一個音,他站了起來。“好酒。”

“當然好,我師父最愛喝了。”她遞了一隻木瓶給他。

他深嗅一口,陶醉地眯了眼。“這到底是什麼酒?竟比皇廷御液更香醇。”

“猴兒酒。”她啜一口美酒。“幾年前我師父找到的,常常去跟那些猴兒搶酒喝,後來我見猴兒可憐,便不準師父再去了。也幸虧沒了師父那隻饞貓,猴兒洞裡的酒又積了下少,我們今日才有口福一享這世間美味。”

砰,遠遠地,後頭好像又有什麼東西撞出聲響。

但這幾天他們聽慣了那些碰撞聲,漸漸地,不再在意偶爾發出的怪聲。

莫離一口就喝了半瓶酒,任香氣衝得腦門暈沈沈的,心頭卻愈發清明。

“你不準令師與猴兒搶酒喝,那今天這個……莫不是猴兒送的?”

“搶的。”她一派理所當然的樣於。“我護了那些猴兒四、五年,今兒個跟它們取些保護費,也屬正常。”

“哈哈哈——”他仰頭大笑。

他笑得清朗,她彷彿看見一陣微風拂過他身邊,揚起了髮梢,無盡瀟灑。

夜色銀輝下,他的人彷佛在發光。

她的心口怦怦亂跳,臉兒紅、手腳顫,目光想要追著他,又怯怯地,禁不住想逃。

“駱姑娘,我們明日就下山幫你尋找童姓男子吧!”飲完美酒,他說。

“不追兇手了?”

“這件事我心裡有數,慢慢再查,你的身體要緊。”

夜風很冷,但她的心口好暖。

“等我的毛病治好後,我再陪你去捉兇手。”

他愣了一下,看她天真的俏顏神色如此單純、澄澈,天上的星子都比不上她閃亮的眸。

二人相伴同行嗎?也好,披上這道美麗的星光,或許能照亮他此刻正迷惘的人生。

“我邪月老人也太倒楣了!人收徒弟,我也收徒弟,別人的徒弟聰明又伶俐,我家徒弟剽悍又固執;別人的徒弟要為師父做牛做馬,我這師父卻得替徒弟做馬做牛,蒼天啊,禰開開眼吧!”

說話的老人鶴髮童顏,兩道雪白壽眉直垂雙頰,一身說不出的仙風道骨——如果他沒有把整張臉皺得像顆包子,就像極天上仙翁臨凡塵了。

看著地上被他的迷煙迷昏過去的莫離和駱冰兒,他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替莫離檢查傷口,臉色黑得像塊炭。

“我的好徒弟啊!你怎麼連草藥都弄錯了,瞧瞧,這原本半月可以收口的傷,現在都腫脹發紅了。”

悲涼地替徒弟收拾善後,還不能留下痕跡,邪月老人覺得自己好可憐。

“當初就叫你好好學醫,你不聽,唉,平白浪費我一顆還魂丹。”

現下,他依依不捨從懷裡掏出一隻錦盒。“當我從李淵那傢伙手中騙藥容易嗎?天底下就兩顆,一顆程咬金搶了送給李世民,剩下這一顆……臭小子,老夫一見你就討厭,論文,你比不上房玄齡,論武,你給李靖提鞋都不配,不過長一張小白臉騙我徒弟……嗚嗚嗚,不准我喝的猴兒酒居然都送你嘴裡了,這什麼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