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必然能看清了。

然而史靖此時的心情卻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有點複雜。

他感覺到了皇帝是在疏遠他,並且這種疏遠是階段性的,他並不陌生。但凡皇帝需要離開皇宮,並且很可能當天沒法回來的時候,他絕對會找點理由,把京都官僚之首挪出皇宮範圍。

他這個丞相,雖然沒有什麼實權,但卻有聯絡之能力。借力打力這種事,皇帝當然清楚,關鍵一點還在於,皇帝至今還沒有完全相信他,所以絕不會有大的鬆懈、給他盤軋力量的充足時間,總會時不時插手進來攪一攪。

而皇權,又是那麼的強大,他就卡在一人之下這個位置了,即便想稍稍挪動一下,也是難比搬山。

從說服京中七成官僚發起了那場舉國轟動的開城事件,一年又一年過去。至如今史靖已經輔佐新主十三年了。勤勤懇懇,無大過,有小功,是概括他的政績最合適的詞彙。他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從一介布衣做到如今位置,無大過對他而言算是一個不小的褒詞。他就是現在知足地功成身退,對他的一生不算憾事,大多數旁觀的人也會是敬佩與羨慕大過嘲諷嫉恨。

可從內心深處而言,他卻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不想退。

然而在他明白的同時又疑惑著,他不知道自己心裡這口氣具體來自什麼緣由。

憤怒於皇帝的不信任?可是旁觀史冊記載,歷屆皇帝裡頭,又有哪一位是真正完全信任過某一位大臣的?這本就是奢望,並且皇帝的信任未必就是福。不是輕鬆就能享受的,自己應該早就看透才對。

不甘心低頭於人?這個想法就更荒唐了!如今自己只需要向一個人低頭,但在自己的身後,卻有千百人要向自己低頭。要知道自己的比龍椅上的那位,可是低了不止一級。如今已擁有這等殊榮,還有什麼不甘心的?

或者說,只是因為自己的才華抱負沒有得到伸展?這個念頭如今說來實在有些飄渺。事實已經證明,即便沒有自己,憑皇帝那個慣著布衣的金蘭兄弟的能耐,也能將這殘破山河重建出巍峨。除此之外,對方還有一樣自己無論如何恐也無法匹敵的資本。那就是時間。

他很年輕……比起自己……他們都很年輕……

年輕可真好啊!

史靖輕聲嘆息,他說這句話時用的嗓音,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得清。此時書房裡只有他一個人,也幸好沒有旁的人,所以他在嘆出這句話時捏著筆的手突然一吐勁刺破了白色宣紙,也還來得及收拾乾淨。不懼以此洩露心跡。…

將毛筆寫破的素紙掀起揉成團扔進廢紙簍,史靖自行重新鋪了一張紙,但他沒有繼續練字,而是換了一支毛芯粗壯些的畫筆,改練字為作畫。

白紙上很快出現一座山峰之巔。史靖正在畫的是一幅山水,而但凡畫山,他總喜歡和習慣先將頂峰勾幾筆出來。

他是一個習慣了在做事之前先找準自己定位的人,但又不完全侷限於此,山峰之頂,還留有足夠寬敞的空白。

一幅山水很快就畫好了,今天史靖不僅字只練了一半就中斷,隨意作畫的速度,也比平時快了許多。

人的奇特,也在於此,不僅能用臉上的表情來表達情緒,還可以從行為舉止方方面面來表現,當得起百物靈首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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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暗紅色的高牆下,一株從牆根夾縫裡鑽長出來的杏樹安靜的綻開了枝頭的花朵。五片均勻對稱的花瓣上,半片粉紅如獨具風格的畫師吝嗇的用筆尖蘸墨輕點上去的一般,使得朵朵杏花有了外紅內白的一個色彩漸變現象。接近無色的花瓣根部拼成一個小旋窩,簇擁著輕柔的花蕊,淡黃se的花蕊如向上的流蘇,在沒有風的暗紅色高牆下,挺直而安穩的迎接著晌午溫暖的陽光。

今天是春啟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