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地說:“跟我相比,至少你們每個人都是完整的,受過了傷害,只要忘記就可以繼續像以前那樣生活。只有我不行。”

“任何時候,我殘缺的肢體都在提醒我那段荒謬的過去,即使現在我重回舞臺,也依然無法擺脫。”

“費雲帆,我記得你曾經斥責我,說我不過是失去了一條腿,而紫菱卻丟了半條命。可是我一直就很想告訴你:那個時候,我失去的並不僅僅是一條腿而已。而紫菱丟的那半條命,託你的福,恢復得很快。”

她輕輕地說完,就自己操縱著輪椅轉身離去,神情平靜,也並不回頭。獨留下費雲帆怔忡地望著她的背影,一時黯然。

費雲帆一個人在庭院裡站了許久,卻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只是一直待到天色將晚,他才恍恍惚惚地離去。

走進房間,紫菱正抱著愛美麗逗著,見費雲帆失魂落魄地回來,就奇怪地問:“怎麼了?”

費雲帆搖搖頭,上前接過孩子逗了一陣,交給瑪莎,坐在紫菱身邊看著她,笑問:“感覺好些了麼?”

紫菱笑著說:“還好。就是有點累。綠蘋呢?”

“去休息了吧,她也累了。”費雲帆笑著回答。

紫菱嘆了一口氣,望著窗外許久,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綠蘋真漂亮。”

“什麼?”費雲帆一愣。

“是啊,”紫菱嘆息了一聲,靠在床上望向窗外,“我真沒想到,經歷了這麼多,她仍然可以恢復到當初的美麗,不,是比當初更美……”

“本來以為這麼大的打擊,她一定沒法重新振作了,也許就會一輩子這樣沉淪下去。可是真沒想到,她不僅重新振作了起來,而且比原來更加燦爛耀眼……”

“那麼耀眼,讓我不敢逼視……”

“原來她真是不可打倒的,”紫菱茫然地望著窗外,喃喃自語,“真的再沒有什麼可以打倒她了嗎?”

她過了很久才依稀想起什麼,倏然回過頭,卻發現費雲帆站在她旁邊怔怔地看著她,目光茫然而不可思議。

紫菱心中突地一跳:“雲帆,你怎麼了?”

費雲帆一驚,立刻收回眼神轉過頭去,顫抖著唇,過了好一陣才若無其事地說:“沒事。你累了,早點休息吧。我叫瑪莎把飯菜端進來。”一邊說著,一邊就往門口走去。

“那你呢?”紫菱突然覺得一陣不安。

費雲帆站住,卻沒有回頭,似乎掙扎了很久才說:“我跟幾個朋友約好了晚上一起去喝酒。很久沒在一起聚聚了。”

“你不在家裡陪我嗎?”紫菱憂鬱地看著他,“我才剛生完孩子呢!”

費雲帆回過頭,勉強笑了笑,說:“你先休息吧。家裡還有艾瑪和瑪莎,還有護士,沒什麼好擔心的。早點休息,放心,我很快回來。”

而後不等紫菱回答,他就出去了。

費雲帆並沒有開車出去,也沒有找那幾個兄弟出來喝酒。

他只是一個人躲在酒吧裡,無視酒吧的燈紅酒綠,一個人坐在吧檯上,一杯一杯地灌著酒。

他只覺渾身心都是混亂,亂得他滿腦子鬧哄哄的好像有無數個人在說話。

那時候紫菱的痛苦,跟他結婚以後來到法國的天真爛漫的幸福,還有後來回到臺灣,面對近乎發狂的綠蘋時,她的委屈和憤怒……

“原來她真是不可打倒的。”

“真的再沒有什麼可以打倒她了嗎?”

……

為什麼會有這句話?是他想得太多了嗎?

費雲帆滿心混亂,一口喝乾了酒杯,重重地在吧檯上一敲:“威士忌!!”

一杯琥珀色晶瑩透亮的威士忌放在他面前,費雲帆想也不想就拿起來一口喝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