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過了三四天,米爾德麗德給他上茶點時對他說:

〃你還記得那天晚上你答應過我的話嗎?你說話算數的,是嗎?〃

〃是的。〃

他很清楚她指的是什麼事,所以對她接下去要說的話已有了思想準備。

〃今兒個晚上,我要跟上回在你面前提起過的那位先生外出一次。〃

〃好吧。但願你能玩得盡興。〃

〃你不介意,是嗎?〃

這會兒他不露聲色,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我當然不怎麼樂意,〃他微微一笑,〃不過,我現在想盡量約束自己,不再亂髮脾氣了。〃

一提到這次約會,她顯得很興奮,話也不覺多了起來。菲利普暗暗納悶:她這麼做,究竟是有意傷他的心呢,還是僅僅因為她生來就不懂得體恤別人的感情?他已經習慣於為她開脫,認為她的冷漠無情純粹出於愚昧無知。她生性遲鈍,傷了他的心自己還不知道。

〃跟一個既無想象力又無幽默感的姑娘談情說愛,實在沒有多大的樂趣,〃他一邊聽一邊這麼想。

不過,話又得說回來,也正由於她天生缺少這兩種稟性,菲利普才不怎麼見怪於她。要不,他哪能原諒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給自己帶來痛苦呢。

〃他已在蒂沃利劇院訂了座,〃她說。〃他讓我挑,我就挑了那家戲院。我們先要上皇家餐廳吃晚飯。他說那是全倫敦最闊氣的一家館子。〃

〃他可是個道道地地的上等人,〃菲利普學著米爾德麗德的腔調,在肚裡暗暗嘀咕了一句,但是他緊咬牙關,不吭一聲。

菲利普也去了蒂沃利劇院,看到米爾德麗德他們坐在正廳前座第二排。她的同伴是個臉上滑溜溜的小夥子,頭髮梳得油光可鑑,衣著挺括,看上去像個跑碼頭的兜銷員。米爾德麗德戴了一頂黑色闊邊帽,上面插著幾根鴕鳥羽毛,這種帽子她戴著倒挺適合。她聽著那位東道主說話,臉上掛著菲利普所熟悉的那絲淺笑。她臉上的表情向來缺少生氣,呆板得很。只有那種粗俗的滑稽笑料,才能逗得她哈哈大笑。不過,菲利普看得出來,她這會興致很濃,聽得津津有味。他酸溜溜地對自己說,她跟那個華而不實、愛說愛笑的同伴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米爾德麗德生性魯鈍,喜歡接近嘰嘰呱呱的淺薄之徒。菲利普雖說很喜歡同別人探討各種問題,卻並不擅長於空日閒聊。他的一些朋友,例如勞森,很有一套說笑逗趣的本事,興致所至,插科打諢,談笑風生,這常叫他欽佩不已。凡是他感興趣的事,米爾德麗德偏偏覺得乏味。她希望聽男人談論足球和賽馬,而菲利普對這兩樣恰恰一竅不通。能逗伊人展顏一笑的時髦話,他卻一句也講不出來,真是急死人。

菲利普一向迷信於印刷成冊的出版物,現在為了給自己的言談話語增添點兒情趣,便孜孜不倦地啃起《體育時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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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威廉·薩默賽特·毛姆/著

張柏然 張增健 倪俊/譯

第六十二章

菲利普不甘心於聽憑情慾的擺佈。他知道,人生世事無一不似過眼煙雲,自己的情慾早晚也會煙消雲散的。他不勝翹企地期待這一天的到來。愛情好似依附在他心靈上的一條寄生蟲,靠吮吸他的心血來維持那可惡的生命;愛情搞得他神魂顛倒,使他對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一概失去了興趣。過去,他喜歡去幽靜典雅的聖詹姆士公園,常坐在那兒觀賞藍天襯映下的繁枝茂葉,其色澤之淡雅,輪廓之分明,宛如一幅日本版畫。他也常去秀麗的泰晤士河河邊,覺得在那駁船穿行、碼頭毗連的河上風光之中,自有一股令人百看不厭的魅力。此外,倫敦變幻不定的萬里雲天,更能激起他心靈的遐想。可如今,景色再美,他也無心戀及。只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