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上的雞一聲一聲啼叫。見素往粉絲房走去。天有些冷,他披了一件黑布斗篷。

沉澱池四周靜靜的,看池的人已經找地方歇息去了。見素站在池邊,看著汽燈下泛著淡綠光色的漿液。漿液的顏色十分可愛,池面上平靜如鏡。澱粉在漿液裡酣睡,酵母懷抱著它的嬰兒。一股芬芳的、透著一點兒微酸的氣味湧進了鼻孔。他知道這是再理想也沒有的漿液了,它滋養著整個粉絲廠,使下幾道工序處於最佳狀態。燈光將他的影子投到池面上,他覺得池水像一雙純潔無瑕的處女的眼睛。他移開目光,搜尋鐵瓢和滾燙的熱水管──只要澆進熱水、摻入幾瓢黑粉酵母,一切也就了結了。隔壁的粉絲房沒有一聲喧鬧,“砰砰”地打瓢聲有氣無力。見素找到熱水軟管拖過來,又轉身去找黑粉酵母。正這時有人打了一聲哈欠──大喜揉著眼睛從隔壁走出來,不知要到哪去,正迷迷糊糊地往沉澱池這邊走來。見素趕忙將兩手抄進斗篷裡,筆直地站在了那兒。大喜一抬頭看到了見素,眼睛一亮,睡意全無。她咳了一聲,直盯著熱水管流出的熱水、騰騰昇起的白氣。她叫了一聲:“見素哥……”見素沒有回答,陰沉著臉,輕輕地將熱水軟管踩在腳下。他恨不能將大喜抱起來扔進沉澱池裡。他在心裡唸叨,但願這個滿臉憨氣的大喜什麼也看不懂。他用腳將熱水管撥到一邊。

大喜在圍裙上搓著發紅的兩手和胳膊。她嘴唇抖著,嘴裡發出嗡嗡嚶嚶的聲音,高高的胸脯不住地顫動。見素灼亮的黑眼睛看著她,她往後退著。後來她蹲在了地上,低頭看自己紅紅的兩手。見素一雙激怒的眼睛在她身上掃來掃去,心中突然一陣灼熱。他走過去,毫不猶豫地伸出強勁的雙臂,將她抱了起來。她的頭歪在他的胳膊上,嘴唇緊緊地貼上去。見素把她抱到沉澱池跟前,看著她的臉說:“我把你扔下去吧?你來得真不是個時候!”大喜火辣辣的眼睛看著他,說:“你不能。”見素無可奈何地笑笑:“你真有數。”他把她包在寬大的斗篷襟子裡,感受著她的激動。她被緊緊包裹著,可是並不老實,一雙手按在見素的胸口上,又把頭伏上去。見素低頭從斗篷的空隙裡看著她,心想這真是一隻美麗的肥貓。他說:“我要這樣把你抱進我的廂房裡去。”大喜喘息著,聲音斷斷續續:“見素哥,把我給你,給你吧……我一億個喜歡你!我……”大喜用一個巨數表達了她的愛情。見素抱著她的手臂猛地一震。他馬上又想起了那個日夜纏繞著他的大數。他不顧一切地從斗篷中托起她來,吻她裸露著的面板,嘴裡咕噥著:“那個大數,慢慢就會減少……大喜,你就是一個大數!”大喜淚流滿面,吭吭哧哧地說:“我一億個喜歡你……你、你抱走我吧。上哪去都行。我跟著你。你要我吧?你要了我,再殺了我,我也不怨恨你……我!”見素莫名其妙地拍打著她,後來又用斗篷裹起來。他看著漸漸變亮了的屋子,說一聲:“早晚要你。”就把她放到地上,讓她回粉絲房去。她不願離開,他推了她一下,她才後退著走了。

“可憐的東西!”見素在心裡說道。

以後好多天,見素回憶起沉澱池邊的那個黎明時,還深深地遺憾。他後悔手腳太遲緩,便宜了趙多多;甚至更後悔沒有把大喜一口氣抱回家來。一個健壯的成熟的男性,周身的熱血在激盪迴旋,使他既不能安眠也不能算帳。那個大數像一張細絲網絞在了他的身上,緊緊地勒進皮肉裡,難受極了。他在炕上焦躁地滾動,直到炕蓆子上染了血。他沾在手上嗅了嗅,血腥味兒刺鼻。他重新仰臥下來,盯著焦黑的屋樑。他心裡明白:那兩個事情遲早都會做成,必定做成。

第三天上,老多多突然差人來廂房裡喊見素。那個人急急慌慌地喊著:“倒缸了!倒缸了!”

見素“啊”地一聲坐起來,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連著問了幾遍,快樂的小蟲在心裡爬起來。他胡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