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郡城外的小路上,一行人看起來正在依依惜別。

外面那一撥人中,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消瘦憔悴的中年女子領著一個十來歲的女兒,她的身後還站著一對抱著一個小娃娃的青年夫婦,這幾人正是侯如明的家眷。從她們的姿容之中不難看出幾人曾經也有過一段十分優渥的生活,但這樣的好日子隨著侯如明的鋃鐺入獄也終於煙消雲散了,這些日子的憂愁苦悶使得這位侯夫人神色倦憊,但她還是強打著精神向著大紅衣裙的少女欠了欠身施了一禮:“鬱姑娘救我全家人於水火之中,致使我一家不必含垢忍辱,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我一家甘願為鬱姑娘為奴為婢、以償恩情。”

鬱如意神情冷淡,指了指賀難道:“要謝還是謝他吧,畢竟這個辦法是他想出來的。”

是日之前,在處理完王隗相關的最後事務後,賀難還是找上了自己的師兄,並獻上了自己的對策。

其實說來這對策也很簡單,之前賀難一直陷入了“她們會被送往軍營充軍為妓”的誤區,再加上師兄不斷強調的“對於權力的敬畏”,致使他在錯誤的思考方向中越行越遠。

但事實上侯如明一家的量刑則是掌握在周獠、或者說賀難手中,譬如說到底是將她們定罪成為“軍妓”還是“民妓”,這點兒權力作為一郡之領的周獠還是有的。

周獠在聽完賀難的陳述後瞬間便領悟到了小師弟的意思——如果官員的家眷被定性為民妓,那就會被送往當地的青樓,但只要有人替她們贖身——就能保全她們的名節、讓她們不必受失身之辱了。

而這個出錢替她們贖身的冤大頭、不對,大善人——自然就是人美心善的鬱姑娘了。

“我說……你不會看上人家的丫頭了吧?”賀難向鬱如意提出了這個建議的時候,遭到了鬱如意的白眼。

“你看我像那種人麼?”賀難一臉的義正言辭,但這話怎麼聽怎麼違和。

“嘁……”小鬱撇了撇嘴,從椅子上跳下來:“不過你可別指望我花錢贖她們出來之後就把她們放走,正好過段日子我就要回家一趟,正好帶著她們去我家做個家僕。”

“嗯,那就這麼定了。”賀難輕輕點了點頭。他也好,師兄也好,小鬱也好,雖然都是為了救這母女三人,但他們都不是什麼濫好人——既然小鬱贖了她們,那她們自然就要替小鬱做事以還清債務。

事情回到現在,在鬱如意的指點下侯夫人才注意到那個率人闖破自己家大門的男子也站在這裡,這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以何種表情面對賀難。雖然說此人出謀劃策救下了自己一家,但畢竟丈夫的入獄是他一手主導的,自己一家淪落至此也全因為此人……她並非不明事理,但她的情感卻讓她難以接受。

躊躇半晌,正當侯夫人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謝時,賀難卻打斷了她:“道謝就不必了,我也知道你們對於我這個所謂的‘罪魁禍首’難以認同——但律法就是這樣,所以對於你們一家的遭遇我只能感到抱歉。”

賀難的表情不能說是板著臉,但也十分嚴肅:“侯如明貪汙巨數,擾害民生,他落得今日這個結局是罪有應得,而我救你們一家也並非出於私心——一來侯如明認罪態度良好,他的供狀替我減少了不小的麻煩;二來我也不願讓無辜之人捲入此事當中,雖然憑我與師兄一己之力救不了天下人,但總歸能救一個是一個。”

說到這兒,賀難的臉色也有些緩和:“侯如明並非一死了之,而是流放去了他地,若他有生之年可以度過刑期……你們還有希望一家團圓。”賀難說謊了——以侯如明的罪行來看,再大的功勞都不能補上他的過失,畢竟當時朝廷的賑災錢糧在他手裡過了不少,致使更多百姓罹於天災,就衝這一條無論如何他都免不掉以死謝罪了。

但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會給人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