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也不必這麼妄自菲薄。”陳公子就是這一點好,他是個優秀的聽眾,而且很會安慰人,所以跟誰都能聊得來——如果是換成魏潰在這兒,估計不會和任天鏡有什麼過多交流,而賀難總是會以挖苦的方式跟別人說話,比如“撮把子也有春天”之類的。

“其實也不是我矯情,但以你的出身、相貌來說肯定體會不到我的痛苦。”說著,任天鏡還在自己的頭頂比劃了兩下:“我呢……生的這副模樣不怎麼招人喜歡,連自己的親爹孃都不知道是誰,靠著扮醜也只能勉強混上一頓飽飯,但一轉身莫名其妙就落草了——你說這麼些年過來,我連活著都很不容易了,我哪有工夫去思考自己的理想是怎麼一回事?”

不用人說也能看得出來,任天鏡這小半輩子過得相當慘——別看在戲班或者山寨裡都有個職務,但說白了也是讓人霸凌的物件。所以縱然這廝天性樂觀,在談論起過去的時候也不免流露出自卑的神情。

這副醜陋的軀體是他活著的證明,也是一個永遠無法擺脫的枷鎖,而人們對於他的歧視和他本人是什麼樣的人、做過什麼樣的事毫無關係,只是因為他天生如此便就受人白眼。

有些說辭從陳公子這樣的人嘴裡說出來的確顯得非常假,你要說陳公子能夠完全理解任天鏡的處境也不太可能,所以他就巧妙地避開了敏感的雷區:“所以說,你的理想又是……?”

任天鏡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笑道:“大概就是能讓像我一樣的人都能生活得不那麼艱難吧!”

“我倒是沒有冒犯的意思,但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一是這種事情很難做到,我一點兒也不懷疑你能透過自己的力量改變一些事情,但想要消除一些人與生俱來的傲慢和惡意實在是太難了;二是你的理想和賀難似乎沒有什麼關係……我是說就算沒有他,也不妨礙你這個想法的誕生和實現。”陳公子並不是在嘲諷任天鏡,質疑的目的是為了探究這個肉體孱弱但精神無比強壯的男人的心路。

“哈哈……你說得對,我的確沒有辦法保護所有我這樣不討人喜歡的傢伙。但有件事我想你需要明白,像我們這樣天生殘疾的人,所面臨的最令人難以接受的痛苦並非是欺凌和歧視,而是在這個過程當中逐漸被貶低和壓迫所埋沒的、敢於反抗的信心——而我要做的就是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讓他們都知道,每個人都能做到——無論高大與否、聰明與否,光鮮與否。”任天鏡將雙手枕在腦後,儘量舒展自己的身體挺直一些:“至於賀難嘛……是他給了我這個機會,所以我支援他——他要去打他的最後一仗,而我會在此之前幫他擺好所有的兵卒。”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賀難會選你了。”陳公子意味深長地看了這個小個子一眼,然後糾正他唯一的謬誤:“不過有一點你說得不對,不是你自己,而是我們一起。”

“很高興聽到你能這麼說……”任天鏡叉著腰,雄姿英發:“不過現在我們能做的事情差不多已經做完了,接下來就看他能不能挺過去了。”

任天鏡說得沒錯,他們所做的一切鋪墊都是在為賀難分擔著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而最終驅使戰車前進的人還是他,所以他必須學會接受不久前的失敗——否則他就不得不直面接下來更大的失敗。

現在雙方都沒有回頭路可言,正如矮小卻睿智的統帥所言“死磕到底”。

…………

鬱如意睜開眼睛……她簡直經歷了一場模糊了時間的噩夢,只記得自己最後的記憶是她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倒在寧藏花的懷中。

被寇鶯於水上擊沉的鬱如意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落在無衣手裡,於是便也只能咬牙朝著這條不算湍急河流的另一岸進發,調整一番過後再殺個回馬槍。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寇鶯那一擊所帶來的影響遠比她想象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