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一來,席上氛圍就不大一樣了,兩派涇渭分明:想巴結的,都撲過去奉承說好話;不想巴結的,淡淡敬了酒,便依舊圍成一圈談自家的。

郎衙內與年家幾個公子都是認得的,見著九爺,便笑著以兄長自居,賢弟長賢弟短說了幾句,九爺只笑著敷衍一二,便說要解手,告辭出去。出門前他還悄聲交代高談闊論紀淙書,準備準備一會兒就走。

紀淙書當時正和人辯著“何謂君子”,尚在興頭上。他自認清貴,也不甚喜這群京中權貴子弟。但見井水不犯河水,各人談各人地。毫不相干,也沒把這群人放在心上,雖點頭應了九爺,卻是不以為然,繼續他的辯題。

九爺瞧著陸紹虞不順眼。陸紹虞瞧著年家人還不順眼呢!

他實心誠意要往年家提親,求娶七小姐,自覺得是十分抬舉年七小姐了她再好,也不過是個庶出!他待她有情有義,娶為正妻,她就燒高香去吧。庶出女還想嫁到什麼人家?年家眼瞎,不曉得他的好,回絕也就罷了,竟還拿庶出三房地庶出小姐來許他!!簡直是在羞辱他!!

陸紹虞雖是庶出,但因著母親是陸大人的心尖子,打小也是備受寵愛,事事不比嫡出子差,他便始終以正經地陸家公子爺自居。然到底是庶出身份,這身份也不是他不說、他不承認就能抹掉地。那便成了一種陰影,自卑與自傲混雜在一起,讓他對自家身份問題無比敏感。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他每想起來這婚事來就忿恨不已,瞧著年家人就覺得格外地可惡。

今天見到年家九爺,他就已經是帶了三分不快,而年九竟還視他於無物。與郎衙內說了兩句話,跟沒瞧見他一樣就過去了,他這火氣立時漲了七分,恨不得上去打年九一頓,讓其跪地求饒,知道尊重他這陸家公子爺!

他這邊生悶氣。那邊紀淙書剛好辯到興頭上。聲音高了起來,郎衙內一干人的注意力也就被吸引了過去。

陸紹虞在元宵節帶著弟、妹看燈時。與紀淙書有過一面之緣,知道他是年家親戚,沒什麼家世,只為趕考過來投靠,也知道這是個呆子。他聽了一會兒,聽紀淙書唾沫橫飛講著“君子以儉德闢難,不可榮以祿”,不由牽了牽嘴角,年老九不是捧著這呆子麼,那就拿這呆子滅一滅年老九地氣焰!

因見郎衙內饒有興趣地瞧著紀淙書,陸紹虞便往一旁湊趣道:“這呆子真是呆的,聖人云,君子謀道不謀食。然這謀道終為的什麼?那下話就是,學也,祿在其中矣。怎的君子就不得謀榮祿了?您說是不是?”

郎衙內腦子就是鏽的,轉一下都往下掉鏽渣子,他略尋思一下,就點頭稱是,只覺得紀淙書說得漏洞百出,周圍那群庸才居然還頻頻點頭,實在沒道理,自家也是喝高了點兒,只想著駁倒幾個舉子顯擺顯擺自家“學識”,便拎著酒壺酒盅就過去了,說是去論理,卻跟划拳似的定下規矩,辯不過地人就喝酒。

周圍幾個舉子心裡不待見他,卻誰也不肯得罪他,只客氣道才疏學淺更無酒量,不敢接這戰書。

他就只乜斜著眼睛,滿臉譏諷,問紀淙書敢不敢與他辯一辯這君子謀榮祿之事。

紀淙書服過誰?紀淙書有什麼不敢的?二話沒說應下,然後開場幾句就駁得郎衙內啞口無言。

紀淙書見郎衙內吃癟,自家還高興,繼續長篇大論滔滔不絕兮,絲毫沒注意郎衙內臉色越來越黑。

“謀榮祿便不是君子?”郎衙內已是動了氣,咬著牙就揪問這一句。“謀了榮祿便不是君子?”

“然也。”紀淙書尚未覺悟,猶道,“君子厚德,小人……”

再回應他的,就不是郎衙內的辯詞了,而是郎衙內的酒壺。

玖州官窯一等一的千峰翠色青瓷壺,結實得緊,這砸在眼眶上,生疼生疼,而眼眶立時